壓死崇安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先帝的一件遺物。
內務府開了宮中陳年庫房,找出了一件舊衣。
先帝死後,這些東西不是燒了就是隨葬了,恰巧就漏下了這麼一件衣裳,因被宮人錯手放進了書箱裡,被存放了起來。
舊衣上沾著點點藥漬,是先帝病重時嘔吐沾在上麵的。
經太醫和年老仵作們檢查,藥漬中確實有毒。
崇安帝的人一直咬死了稱先帝確實是病重而亡,這件舊衣一出來,眾人百口莫辯。
幾位執掌京中兵權的將領都是純臣,起先還合力彈壓宗親一派,所以縱然宗親們如何猖狂也無法逼宮。但如今崇安帝弑君的罪證確鑿,幾位純臣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崇安帝執掌皇權,眾人理應誓死效忠,但先帝就不是皇帝了嗎?謀殺先帝之人,又該不該繼續效忠?
僵持之際,黔安官員稟告,說尋到了原黔安王的蹤跡,原黔安王宣瑞確是崇安帝派人暗殺的,隻是有老天庇佑,宣瑞大難未死。
崇安帝先殺先帝,再冤殺寧王,如今竟連寧王嫡子也不放過,重重惡行終於讓宗親們忍無可忍,宗親們誓要迎宣瑞回京,儲君之事,要重新再議。
走到這一步,崇安帝一派已無計可施。
鬱慕誠雖還出不了宗人府,但他一點也不擔心了。
就是還要被軟禁一段日子又如何?宣瑞想要繼位,先要放了自己才行。
鬱慕誠殫精極慮了數月,終於塵埃落定,他徹底放下心來了,宗人府中鬱慕誠每日茶飯好生吃著,心緒平和,養足了精神,靜候宣瑞進京打最後一場翻身仗。
但這次,老天沒再眷顧他。
宣瑞失蹤了。
“不、不可能。”鬱慕誠不愧在朝中沉浮多年,練就了一身的好功夫,他聽罷鐘宛的話臉色如常,輕輕搖了搖頭,“你不必騙我了。”
鐘宛靜靜地看著鬱慕誠,“不信就算了,我走了。”
“慢著!”鬱慕誠手指無意識的動了動,“你方才說……說他失蹤了?什麼叫失蹤?怎麼會失蹤?”
鐘宛淡淡道,“失蹤就是失蹤了,從頭到尾都是鬱王爺你叫喚的歡,言之鑿鑿的說宣瑞還活著,你有什麼證據?”
鬱慕誠急切道,“宣瑞就是證據!”
鐘宛道,“可他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宗親們慌亂不安,所有人都被你的空談害了。”
鬱慕誠愣了下,語調不穩,“他明明沒死!是我的人將他救下了!我怕宣瑞再受皇帝暗殺,暗中派人護送他入京!我的人明明一直說宣瑞好好的!”
鐘宛靜靜地看著鬱慕誠,沒說話。
鬱慕誠突然看向鐘宛,片刻後,他全明白了。
鐘宛看著鬱慕誠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憐憫道,“鬱王爺,貪心太過了?”
“你原本是有機會把宣瑞徹底抓在掌心的,但為了讓我和子宥離心,你特意放了子宥的人跟著,好在宣瑞出事之後讓我遷怒子宥。”鐘宛一語道破鬱慕誠心事,“萬一宣瑞真有個好歹,將來若有人追究,你還能賴到鬱赦頭上,一石三鳥,是不是?”
鬱慕誠臉上血色儘褪。
“走到這一步了。”鐘宛沉聲道,“你還不忘害他。”
鬱慕誠倏然看向鐘宛,質問道,“你們半路截殺了宣瑞?鐘宛,罔寧王當年如此疼愛你,你為了讓鬱赦繼位,就是這樣對寧王的兒子的?!”
鐘宛懶得解釋了。
鬱慕誠飛快思索片刻,心中突然又想起一人來,突然高聲道,“來人!來人!!”
“晚了。”鐘宛冷冷道,“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告訴你,皇帝馬上就要駕崩了,子宥已經入宮了。”
鬱慕誠這會兒還真正沒明白“晚了”是什麼意思,他不管鐘宛,徹底失態,起身厲聲叫人。
同一時刻的宮中。
崇安帝蠟色的麵孔中透著青色,他竭力的張著口,吐出一口氣後半晌“呼哧”一聲,才能再吸進一口氣來。
寢殿外跪了一地的人,眾人嗚咽不止。
寢殿內,鬱赦站在床頭,漠然的看著崇安帝。
外麵一個老太監跌了進來,喜形於色,“皇上!皇上!宣瑞那逆賊確實是死了!根本就找不回來了,宗親們都慌了!”
崇安帝瞬間睜大了眼,他看向鬱赦,費力的把他還能動彈的那隻手摸到枕頭下,拿了一封詔書出來。
崇安帝抖著手,將詔書扔到床下,又費力的接過老太監遞給他的筆,在被子上鬼畫符般寫道:登基,時間不多了,彆等他們回過神來,去找……
崇安帝氣力耗儘,跌坐回床上,寫不下去了。
鬱赦撿起地上的詔書,打開細細看了一遍,片刻後低聲道,“我就知道。”
“為何一直攥在手裡,為何遲遲不肯交給我。”鬱赦攤開詔書,淡淡道,“皇後的人選都定好了?”
鬱赦低聲喃喃,“我若要登基,就必要娶你替我選好的皇後,是不是?”
崇安帝死死的盯著鬱赦,眼中露出一絲快意。
縱然宗親們渾水摸魚,張牙舞爪的鬨了這麼多天又如何?國不可一日無君,自己一走,馬上就要有新帝繼位,宣瑞都找不見了,誰還敢對鬱赦說半個不字?
縱然鬱慕誠蟄伏多年又如何?到頭來,這不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縱然鬱赦桀驁不馴又如何?他要這龍椅,就得連著皇後,一起接下。
雖沒能斷了鐘宛入仕的可能,但鬱赦的婚事上,崇安帝絕不肯讓鬱赦順著自己的心意胡來。
伺候崇安帝的老太監膽戰心驚道:“太子,皇上之前說了,怕您糊塗,將來為了鐘少爺不肯娶皇後,所以……要替您安排好,皇後母家勢大,配的上您,想來您也不會輕忽怠慢,如此……對誰都好。”
鬱赦一笑,“最後的詔書上,還要擺我一道。”
崇安帝安心的喘了兩口氣,重新拿起筆,在被子上畫:那個孩子,捏在你手裡,很好,但也彆再耽誤時間,宗親們,馬上就會想起他來,彆讓他們……
“放心。”鬱赦將詔書疊好,“宗親們就算回過神來想起寧王還有這麼一個兒子,也見不到他,搶不了他。”
鬱赦漫不經心道,“宣瑜會一直在我手裡。”
崇安帝以為鬱赦終於妥協了,剛要點頭,忽然察覺出有些不對。
崇安帝嘶啞的嗚咽了幾聲,左手劇烈抖動。
鬱赦一笑,“都沒想到?”
“宗親們把我本要做的事都替我做好了,剩了我很多麻煩。”
鬱赦輕聲道,“但所有人都隻會盯著宣瑞,都忘了,寧王還有一個兒子。”
“寧王已經翻案,那他的兩個兒子其實都一樣了。”
崇安帝明白鬱赦要做什麼了,急喘不上氣來。
鬱赦又將詔書細細的看了一遍,自言自語道,“這些年,所有人都在把我往深淵中推……”
“我是你們所有人的棋子……你明知道我若娶了皇後會失了鐘宛,會生不如死,但你為了這點血脈,還是要逼我,讓我在你身後,仍受你擺布。”
“我在這深淵中本已認命,但鐘宛突然跳了下來,不隻是跳了下來,他還想拉著我,一起爬上去。”
鬱赦看向崇安帝,“你該謝他,若不是他,這個結局會更可怖。”
崇安帝目眥儘裂,厲聲嘶吼。
“鬱慕誠他們覺得自己對宣瑞先有救命之恩,後又擁立之功,可以放心的把宣瑞捏在手裡。”
“宣瑞和鐘宛有解不開的心結,同我更是新仇舊恨說不清,他若繼位,自然不會放過我們。”
“所以我不能讓他回京,但……宣瑜呢?”
“比起那些他認都認不全的宗親,他是不是更親近親手將他帶大的鐘宛,和我這個將皇位拱手讓之的堂兄?”
“放心,我不會將宣瑜當傀儡,我會好生栽培他,教導他,等他成年,真的能執掌天下的時候就把一切都交給他,我同歸遠,也就算真的把這身債還清了。”
“我不會在受困於過往,歸遠也不必再覺得對不起寧王。”
“我們倆乾乾淨淨,再也不欠誰的了。”
鬱赦站起身,頭一次心平氣和的同崇安帝說話,“父皇,從始至終,我就沒想過要這皇位,我隻是想……”
宗人府中,鐘宛看著失魂落魄的鬱幕誠,啞聲道,“子宥隻想儘他所能……”
“將二十年前就錯位的浩蕩齒輪,撥回到原有的位置上。”
——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完了。
16年就在寫的一本書,刪刪改改,和最原始的版本相比已經是另一本書了,但很開心,這是我心裡最完整的一個故事,整體基調在幾次調整後歡脫了不少,是我最滿意的一個版本。
故事有一點點的沉重,儘力的想寫的輕鬆一點,一希望兩個主角過的不要那麼苦,二是覺得兩個主角都足夠強大,特彆是鐘宛,無論境遇有多糟糕,他都能給自己找著樂子的。
現在回顧整個故事還是覺得有一點點的心酸,真的,太喜歡太喜歡兩個主角了。
想說的話原本有很多,但現在覺得該說的文裡已經都說過了,不再囉嗦,祝福看過這篇文的所有讀者,都能積極,樂觀,縱然遇到一時坎坷,也能順利跨過。
馬上2019了,祝所有讀者開心,平安。
我們下篇再見。
謝謝支持
鞠躬
(好久沒寫長篇了,太累了,休息幾天後更新番外,大家番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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