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活過(1 / 2)

睜開眼, 腦子是麻木的, 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望著天花板半刻鐘左右, 昨天的記憶才紛紛回籠, 但也僅僅隻有昨天的。

陳家的大兒子出車禍成了植物人, 在醫院躺了一年, 後來又接回家, 躺了三年, 昨天才醒, 隻可惜人成了傻子, 什麼都不記得。

現在天還是擦黑的, 常人尚且還在睡夢中, 陳母卻已經醒了,她悄悄推開兒子的房門,透過縫隙瞧了一眼, 卻發現人已經醒了, 正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望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宇直啊,你醒了嗎?”

陳母小心翼翼推開門,聲音輕得一陣風聲就能淹沒,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易碎物品。

床上的人聞言像是靈魂忽然歸位一般,眼珠子轉動了那麼兩下, 望著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陳宇直起身,掀開被子下床,對著女人乖巧的喊了一聲“媽”,乖巧的樣子看得人心都軟了。

陳宇直一睜開眼就在這個地方,他知道電視電腦,空調汽車,知道明星演員,任何東西,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對憔悴的夫妻一直喊他宇直,那麼他應該是叫宇直的。

“哎,醒了吧,媽扶你去刷牙,早飯已經做好了,你爸在底下等著呢。”

在床上躺了那麼多年,四肢肌肉都退化了,陳母扶著他下床去洗手間,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又扶他下了樓。

陳家很有錢,住的是獨棟小彆墅,自然不會連配輪椅的錢都沒有,但陳宇直覺得他可以慢慢鍛煉著走路,這樣會恢複得更快一些。

陳父已經在樓底下等著了,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西裝革履,很是精明,見陳宇直一步步慢吞吞的挪過來,眼神又不禁軟了兩分。

嚴父慈母,陳父縱然想說些什麼軟話,也是說不出來的,隻是說,

“你睡了這麼久,有空讓張姨扶你出去走走,多鍛煉才能好得快。”

陳宇直應了,低頭用刀叉切著餐盤裡的吐司煎蛋,也許是躺久了的原因,他做什麼都有一種慢吞吞的意味。

吃完飯,陳宇直又被扶上了樓,他坐在書桌邊看書,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忽然在房間內響了起來,“嚶嚶嚶”的,聽起來傷心的很。

難道是嚶嚶怪?

陳宇直疑惑的看向了發聲處,卻見一孱弱女子正跪坐在他的床尾燒東西,一邊燒一邊哭。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隻是麵色蒼白,一副短命之相,她手中的詩稿在炭盆裡焚燒了大半,火焰獵獵,卻並沒有點燃床尾,就連室內,也是半點煙火氣也沒有的。

“寶玉……”

女子啜泣著,終於吐出了兩個字,陳宇直仿佛知道她是誰了,卻並不動,隻是靜靜地看著,直到女子手中的詩稿焚燒完了,那一團火逐漸在盆中熄了下去。

“早知你來,我便不來了……”

女子失魂落魄,喃喃自語,等最後一點星火轉暗,身軀也逐漸變了透明,消失在室內。

陳宇直沉默片刻,把手中看了大半的紅樓夢收進抽屜,然後看了看書架上一係列的凶殺書。

《食人魔xxx》《x年十大詭異凶殺案》《懺悔錄——雙手沾滿三十條人命的罪犯自述》《雨夜凶殺者》

張姨是陳家的保姆,年過半百五十多了,她正在花園裡澆花,忽然見到剛剛蘇醒不久的陳宇直一步一步費勁的往這邊走來,身後還拖著一個油漬膩膩的蛇皮袋。

張姨無暇思考他是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這個破袋子,趕緊放下水管小跑著上前,

“哎喲喂,你才剛醒,怎麼能拖這麼重的東西呢,要做什麼叫我一聲啊!”

陳宇直也累,滿頭大汗,聞言也不逞強,把蛇皮袋往她麵前一放,氣喘籲籲的道,

“燒了。”

張姨接過來一看,是滿袋子的書,《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雜七雜八一大堆,當即就愣住了,

“宇直啊,好好的書你燒了乾嘛?”

言語中帶著些惴惴不安,像是懷疑他躺太久把腦子都躺壞了。

“不想看書,煩。”

陳宇直又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個大鐵盆,把書嘩啦啦倒了進去,張姨趕忙攔住他,

“哎哎哎,小祖宗你可彆動了,我燒,我燒!”

一堆的書在陳宇直的監督下終於是灰飛煙滅了,他坐在台階上看張姨燒完了所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剛想離開,結果眼角餘光一瞥,看見自家花園裡站著一名唐朝宮女服飾的女子。

這位比起剛才那位“嚶嚶”小姐就慘太多了,脖子上係著一根白綾,眼凸嘴斜,長長的舌頭一直掉到了脖子那裡,正一動不動的靠著樹,淺粉色的襦裙還在隨風飄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宇直感覺她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而張姨卻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拿著水管繼續澆花,水滴虛虛的穿透了那名女子的身軀,卻未能引起她些許動作。

哦,原來是陰陽眼,不是什麼“神筆馬良”類的,看什麼就出來什麼。

陳宇直覺得世界對他的惡意真是大,在哪裡都能見鬼,尤其是陳家的這棟小彆墅,以前八成是亂葬崗,什麼鬼都出來晃悠過。

有肚子上插滿羽箭的清兵,有破破爛爛的乞丐,還有一隻皮毛都缺了的狸貓,晚上總是愛出來扒窗戶。

很快的,陳父陳母發現陳宇直很久都沒出過房門了,開始幾天他們還能安慰自己是兒子身體沒恢複好,沒有力氣,但一眨眼兩個月都過去了,陳宇直依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姑娘還規矩。

這天在飯桌上,陳母沒忍住問了一嘴,

“宇直啊,你抽空也多出去轉轉,老悶在房子裡不好。”

外麵正有一個瞎子乞丐鬼,摸摸索索的在花園晃蕩,“咣”一下撞了左邊牆,“咣”一下又撞了右邊牆,最後胳膊都撞斷了一隻。

陳宇直嘴裡含著米飯,堅定搖頭,

“家裡挺好的。”

“可你老這麼憋著也不是辦法呀,我昨天幫你收拾書房,看見了一張同學聚會請帖,你沒事就出去轉轉吧,跟老朋友聚聚。”

陳宇直的書架子現在比臉還乾淨,不然陳母還真不一定能發現。

她說著上樓把請帖拿了下來,看了看日期,就是後天,

“聚會地點還是在一個度假山莊,難為他們還記得你,宇直啊,你生病的時候小鄧他們都來看過你呢,不去也不好啊。”

陳母手中拿著一張淡藍色的請帖,上麵寫明了是光英高中九班的同學聚會,地點就在外地的一個度假山莊。

陳宇直完全不知道這個請帖是怎麼來的,剛想拒絕,陳父就一瞪眼,

“一個大男人天天待在家裡像什麼樣子,這個機會挺好,出去轉悠轉悠。”

當家之主一言拍板,陳宇直縱然說什麼也不重要了,經過這些日子的修養他已經跟正常人沒有什麼分彆,因此被強迫性的收拾好行李趕出了家門。

其實也沒那麼慘,陳父怕陳宇直不認得路,專門把司機派來,把他送到了度假山莊。

車子搖搖晃晃開出了省內,越走越偏僻,像是到了鄉下,陳宇直捏著那張請帖看來看去,總感覺怪怪的。

“哎呦,這什麼破地兒啊,屁股都快顛麻了。”

開車的司機叫阿超,平時挺愛插科打諢,不過開車技術好,是多年的老司機,他都喊受不了,那就說明這路是真難走。

陳宇直就不覺得了,他覺得坐車子裡麵一晃一晃的特好玩,有一種坐海盜船樣的刺激感——

前提是忽略路邊時不時冒出來的女鬼。

阿超把陳宇直送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了,雖然周圍的環境很是荒涼,但一開到度假山莊附近,漫山遍野開的都是油菜花,風景也一下子有了人氣一般。

阿超趕著回去複命,他把陳宇直放在路口,降下車窗對他道,

“宇直啊,我先走了,你好好玩,我下個星期就過來接你啊。”

陳宇直點了點頭,目送著車子離去,等看不見影了,這才把視線轉向身後的度假山莊。

看起來似乎就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小旅館,不差,但也好不到哪裡去,完全夠不上“山莊”這種名字,大白天門還是緊閉的。

陳宇直有點想回去了,但看看身後九曲十八彎的路,以及樹上吊著的女鬼,還是選擇拖著行李箱上前敲門。

他手剛剛抬起,還未落在門上,門便嘩啦一聲從裡麵打開了。

四目相對,都是黑漆漆的眼,不同的是,一個帶了些許怔愣,一個平淡的可以。

開門的男子身形清瘦,皮膚較常人白皙些,眼睛是墨色的,身上穿著一件休閒外套,半隻手掌藏進袖子裡,隻露出與膚色同樣白的指尖。

看起來很乖,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二人看見對方,彼此都愣住了。

陳宇直率先反應過來,放下半空中的手,想問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問,他好像連聚會發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於是隻能把請帖拿出來,

“請問光英高中的同學聚會是在這裡嗎?”

對麵的男子聞言眼睛瞪大了幾分,有些驚喜,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陳宇直好幾眼,最後驚訝的指著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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