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大廚房,他們的身上都穿著潔白的廚師服, 帶著具有這個行業特色的廚師帽, 四目相對, 輕輕一笑。
兩個同樣年輕的廚師,卻站在了這個行業的頂峰,然後在這個巨大的舞台上, 發揮他們最大的實力。
第一道菜給的時間,就是一天, 你做多久, 攝像機錄多久,至於最後的播放剪輯, 那是屬於電視台的事情, 現在, 他們隻是在參加廚藝比賽。
第一道菜, 仍然要接受主辦方指定的食材, 食材很普通, 土豆,不會給做菜造成任何的麻煩, 但也因為這份普通, 才需要特彆小心的處理。
舒夏在看到這道食材的時候, 臉上不見任何的陰霾猶豫, 直接拿起籃子就去挑自己所要的菜了。
他以往做菜, 都極為簡單, 區區兩三種食材, 就能做出上乘的菜來,今天,卻選擇了一籃又一籃,三籃子各種各樣的菜排放在案頭,然後著手開始處理。
杜然側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微微思索以後,也低下頭去處理自己的食材了。
畫麵很是安靜,卻也很唯美,兩個相貌出色的廚師,認真安靜下來的時候,格外的吸引人,可是莫名的,攝影師們的眼睛,總是不受控製的投注在他們的手上。
極致的刀工,那些在平常人手中看起來極難處理的食材,在他們的手中,乖的跟小貓兒一樣。
食材堆放,放入各種各樣的調味或是醃製,或是翻炒,或是煮湯,噴香的味道就像是勾子一樣,攝像師自己明明剛吃過早飯,又覺得肚子裡麵一片的轟鳴。
給頂級廚師攝像,有時候也是需要一點點的考驗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說是一天的時候,卻在臨近中午的時候,舒夏取出了櫥櫃裡麵最大的一個圓盤。
這個盤子有臉盆大小,舒夏架起的鍋有八口,這個巨大的廚房,可以滿足他的一切無數,包括灶台的位置。
一道道菜被放在了那個巨大的盤中,中間隻是用食材隔開,顏色漂亮又細膩,湯汁仿佛在其表麵緩緩流動,卻又沒有滲透到另外一邊,各有特色,好像能夠滿足人的一切口味一樣。
菜布置好,舒夏並沒有急著按鈴,而是抽出一邊的便簽,寫了一張紙條貼在了旁邊[這就是一道菜。]
八個種類被區分看,看起來像是八道菜組合的感覺,工作人員上來端菜的時候,看著那上麵的紙條,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穩穩的捧了出去。
而另外一旁,杜然的菜也由工作人員端了上去。
今天隻做一道,而且評委品鑒的時候,選手可以在場。
舒夏跟杜然點頭示意了一下,走了出去。
一個大的圓桌,鋪著綢緞麵的桌布,說是評委席,看起來更像是一次聚餐,隻是餐桌旁的媒體和主持人,把他們拉回了比賽之中。
桌邊坐了九個人,不是彆人,正是國家廚師協會的九位主席。
專業的菜還是要專業的人來品評,不是說普通人的人吃不出它的好吃來,隻不過更加專業的人,才能品鑒出廚師的手藝如何,能在吃的時候,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你們誰先來介紹?”其中的一位主席說道。
杜然淡笑了一聲,率先走上了前去,開口道“我先來吧,我的這道菜叫做七彩葫蘆,思路的來源於國內的一部動漫,主角的性格和能力各不相同,這道菜上的每一個葫蘆的味道也不儘相似。”
長形的盤子,中間好像支著一個藤蔓的架子,在上麵掛了七個色彩不一的葫蘆,嬌小可愛,卻又異常的奪目,讓人看著,就不忍心去破壞這道藝術品。
杜然果然對於美學有著極致的追求,舒夏暗道,即使是第一道菜,也能做的如此的賞心悅目。
九位評委聽他說完,一一執起筷子品嘗,那些葫蘆是看著嬌小可愛,可那是對比出來的,真實的份量,一個被夾成九份,完全沒有任何的問題。
嘗過了他的,幾位主席交頭說了兩句,並沒有立刻給出評分,而是看向了舒夏。
“能介紹一下這道作品麼?”一位副主席笑著笑著指向了舒夏的那道菜道“如果不是你這張便簽,我可能會判斷你不合格,因為這樣的劃分,就像是八道菜送上來湊數的。”
他的話是實情,舒夏卻沒有絲毫的退縮,而是走上了前去,微微一笑道“這道菜,我叫它琳琅,也叫做八珍燴,看似是八道菜,但是每嘗一份之間不用特意漱口,順時針吃和逆時針吃,都有不同的味道。”
幾位評委似乎齊齊的愣了一下,一人伸出了筷子,另外幾人也進行了品嘗,按照舒夏說的方法,他們的神情看起來比之前更加糾結了。
“琳琅,是個好名字,”一位主席擦了擦嘴,讚歎了一句。
九個人齊齊放下了筷子,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題板寫上了分數,這些寫的過程和上麵的分數也進行了錄製,不能給舒夏他們看,也不能在結果沒有公布之前給觀眾看,而是作為最後的花絮剪輯播放出來,讓這個比賽更加透明化。
等待分數的公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兩位選手,九位評委,都需要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然後算出平均分來。
這樣的氛圍裡,大家都有些沉默,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一直到分數合算出來,主持人拿著卡片走出來的時候,大家的目光齊齊的看向了她。
女主持人對上這樣齊刷刷的目光也不慌不忙,清了一下喉嚨,看著舒夏他們兩位笑著念出之前的分數“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得出的平均分是10:10。”
舒夏和杜然看向她的目光同時帶上了驚訝,而這個時候,一位主席清了清喉嚨開口了“沒想到,大家有誌一同的給了十分的成績,當然,這不是事先商量好的,我就拿我這一輩子拿過的榮譽做擔保來品評一下。”
“這兩道菜都沒有什麼問題,至少我挑不出什麼問題,”那位主席緩緩的說道“味道,造型,色香味,沒有什麼能夠挑出毛病的,甚至讓我來做,也不一定能夠做出這樣的水平,但要說哪裡不一樣,杜然的造型很美,很漂亮,很有心思,能夠將食材掛上去這種巧思,不是誰都能有的,當然誇讚造型也不是說味道不行,而舒夏的這盤,強調的是味道,很獨特,順時針和逆時針的吃法,我也是第一次見,這道菜,配的上琳琅這個名字,當然說它的味道,不是說色之一道不夠精美,廚藝這一道,讓人看的食指大動,想要去品嘗,就稱的上是精美。”
“兩道菜都很完美,我心裡猶豫不決,覺得它們都足夠拿到滿分,本來期待其他的評委能夠給你們分出個高下來,沒有想到,他們跟我抱著同樣的心思,這兩道菜,真的讓我期待你們後麵的表現。”
他的一席話說完,幾個評委紛紛附和了幾句“就是這個意思。”
“很完美。”
舒夏看著老師投過來的目光,心裡輕輕的鬆了口氣,雖然第一局打平,但是還有第二局,第三局,
這才隻是開始而已。
舒夏跟杜然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戰意的時候,相視一笑。
第二道菜是在第二天,第二道菜,要求展示的是廚師的刀工和擺盤的技巧,也就是說考較的是色之一道。
這一次,他們做菜的地方直接被移到了外麵,因為幾乎不需要用到熱菜,連灶台也隻有一個,剩下的,全看他們自己了。
舒夏要知道有這樣的環節,隻是沒有想到,會直接搬到外麵,在評委們麵前展示。
當然知道了有這樣的環節,他也早做了準備和打算,刀工一道,在於展示,不能靠動作,就要靠成品,做的美輪美奐,才能夠讓彆人心服口服。
然而明明一切準備的特彆圓滿了,檢查廚具的時候也沒有什麼錯漏,舒夏卻從一開始進入這個賽場的的時候,莫名的覺得心慌。
“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那麼我們的比賽……”主持人的聲音有些遠。
口袋裡麵手機震動的聲音卻很近,近到讓心臟砰砰跳個不聽。
“請等一下,”舒夏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周圍人有些錯愕的神情,捂住了兜裡的手機道“很抱歉,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間。”
“好的,沒問題,”主持人愣了一下,示意攝像頭關閉,伸出手請舒夏自便。
舒夏說了句謝謝以後,轉身就走,步伐都帶了點急匆匆,讓旁邊的杜然和坐在那裡的徐向前看的微微皺了一下眉。
電話還在不斷的震動,舒夏之前沒有看到聯係人是誰,本來那個時候打過來的電話,他應該全部不予理會的,可是莫名的,他就是覺得,不接這個電話,他會後悔。
手機從口袋裡麵掏出,舒夏看著上麵陌生的號碼,皺了下眉頭,是座機號碼。
“喂,你是誰,有什麼事麼?”舒夏的聲音裡麵帶了點冷肅,對於不認識的陌生人,還不需要他太過於溫和。
然而那邊傳來的軟軟的聲音,卻讓舒夏一下子轉變了態度“哥哥,是我。”
“晨晨?”舒夏愣了一下,轉了口氣道“怎麼了?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
“哥哥,甜甜發燒了,額頭好燙好燙,”小商晨的聲音軟糯又清晰的傳了過來,可是話中的消息,卻讓舒夏如置寒冬“醫生都來了,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舒夏莫名的無法說出很快那兩個字,很快,他聽到女兒生病的消息,隻恨不得現在就能到達她的身邊,可是即使最快的飛機,路上所用的時間,也要三個小時以上。
他的回答還沒有出來,那邊傳來了柳梓君的聲音,帶著點兒嗔責“兒子,不是說了不能給舒夏哥哥打電話麼,他現在正在參加比賽,打擾到了,會影響成績的。”
“可是甜甜在生病,很難受很難受,還要吃好苦的藥,”小商晨的聲音有些模糊,但是他顯然覺得,甜甜生病,比比賽更重要。
他的想法沒有錯誤,孩子的世界,總是最真摯的,而不像他,女兒生了病,還在這裡思量前後。
“媽,甜甜怎麼樣了?”舒夏擔憂的詢問道。
柳梓君接了他的電話,輕歎道“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現在沒事了,是昨天半夜突然發的高燒,那個時候發現的早,早早叫了醫生過來進行了退燒,本來想等你比賽結束以後再告訴你的,沒有想到,我兒子這麼小,也知道打電話了。”
聽見情況穩定,舒夏鬆了口氣“那我現在趕回去……”
“你的比賽,應該還在進行吧,”柳梓君的聲音裡麵聽不出什麼情緒“半途而廢,不是什麼好的事情,夏夏,我建議你參加完那場比賽。”
“媽,可我,”舒夏心裡揪的跟什麼似的,根本沒有辦法平靜下來,這樣的狀態,他沒有辦法去參加比賽,隻想去看看甜甜怎麼樣了。
“孩子們每天都看你的節目,說爸爸很厲害,會捧著第一名回來,”柳梓君的話裡帶了點笑意“夏夏,如果真的覺得愧疚,覺得想念孩子,就把那個獎杯捧回來,不要給自己遺憾和再次離開他們的機會。”
電話那邊的她似乎邊說朝走動著,推開了門,在某處停留,對著人溫柔說道“甜甜,爸爸的電話,要聽麼?”
“要聽~”一向軟軟甜甜的聲音裡麵帶著沙啞。
“嗯,可是因為甜甜生病了,爸爸說他要放棄比賽回來看甜甜,”柳梓君的聲音從來沒有那麼溫柔過。
甜甜的聲音從手機裡麵傳了出來,似乎拿到了電話,聲音裡麵卻帶著懶洋洋,很沒有精神“爸爸,不能認輸,要拿第一名。”
“可是甜甜不希望爸爸回去麼?”舒夏愣了一下問道。
“想爸爸回來,但爸爸在電視上好厲害,”甜甜的聲音裡麵帶了期待“爸爸拿了第一名回來,甜甜就會非常高興,病就好了。”
女兒這麼懂事,舒夏是真的覺得心裡熨帖,也越發的覺得愧疚,努力了這麼久,如果不能夠拿到全國大賽的冠軍,那麼他一定還會參加下一次,來證明自己,與其那樣,還不如就像是柳媽媽說的那樣,一次了結這次的事情。
他再也不想因為所謂的事業,所謂的成就,讓他的孩子隻能在電話裡麵跟他說話,童年如果缺失,那是一輩子都補償不回來的事情。
他們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那麼也許他們以後就會變得不那麼需要他,舒夏不想嘗試那樣的後果。
“甜甜乖,好好養病,爸爸一定會把獎杯帶回去給你看,”舒夏溫柔的叮囑著,在那邊柳女士說了甜甜睡了以後,掛斷了電話,重新進入了賽場之中。
他的神色肅穆,連杜然都驚訝的看了好幾眼,有心想過去問問,卻因為這麼多人隻能暫時忍耐下來。
“我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舒夏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目視著前方說道。
主持人宣布開始,舒夏拿起了籃子,開始選取自己的食材,一把刀,可以創造出很多的奇跡,鬼斧神工,也不僅僅是用來形容藝術品的,廚藝的刀工,同樣如此。
一點一點的雕琢,一點一點的拚湊,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還有些亂,但是最後的成品如何,舒夏心裡已經有了底。
桌麵上的盤子足夠的巨大,上麵堆放的,拚湊的,在慢慢展現著它該有的輪廓。
一直到最後一個小巧的小東西被放了進去,舒夏按下了那個鈴。
叢林之中,有百獸之王,登高一嘯,百獸彷徨,舒夏本來是想要做出那樣的場景來的,可是到了最後,他看著盤中趴在地麵上的百獸之王和在它的身上上下攀爬的小老虎們,笑了笑。
幾位評委聚集了過來,圍著那個作品細看了起來,白虎身上的花紋在燈光下有種根根分明的錯覺,而那些小虎,或是抬爪抓著它的腦袋,或是作為攀緣,或是兩廂嬉戲,而那威嚴的百獸之王,隻有尾巴撫過一隻小老虎的背部,分明充斥著從未有過的耐心。
因為處理的太過於細膩,乍看過去,那百獸之王好像要抖抖毛站起來一樣。
“隻看刀工,登峰造極,”一位主席笑著說道,他看向了一旁的舒夏道“至於其中的意境,有過孩子的,怕是才能體會。”
虎毒不食子,即使是威懾一方的百獸之王,也有這樣含情脈脈的溫馨時刻,意境才是夠了。
就這麼品鑒的功夫,那邊杜然的也做好了。
荷塘月色,有錦鯉嬉戲,那一片片的荷葉荷花,恍若真的生長其上,而那些都是最不緊要的,緊要的是,那旁邊的九曲回廊,一步一景,精雕細琢,好像給眾人展示了一副秀麗西湖盛景,美輪美奐。
兩個作品,宛如兩幅畫一樣,一個充滿著叢林的氣息,一個充斥著水鄉的小意,要說哪個更好,卻不那麼容易。
幾位評委的眉頭上紛紛染上了皺紋,這作品不好,他們嫌棄,這作品太好,又讓人發愁,因為哪一個,都是完美至極的作品,他們挑不出一點兒毛病出來。
“廚藝一道,看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能夠入口,”徐向前歎了一口氣,從旁邊拿過了筷子,在那百獸之王的身上揪下了一片下來,在彆人暴譴天物的眼神中,放進嘴裡嘗了嘗,神情有些複雜,然後又轉身去了杜然那裡,夾起了一隻蝦,同樣放進嘴裡品嘗後示意幾位自己品嘗。
雖然對於破壞完美的作品有些遺憾,但是他們現在是比賽,就必須分出點高下出來,如果全部十分,那些比賽就不用比了,直接並列第一就行了。
而隻要廚師在,這樣的作品就還有再做無數次的機會。
品嘗完畢,他們各自的心裡似乎都有了思量,紛紛在題板上寫下了評分後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核算,主持人過來公布分數“去掉最高分,去掉最低分,最後的比分是10:9.9,舒夏大師暫且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