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方離單獨病房比較近,五條悟就直接先去找命。到門口的時候他敲了兩下門,見門沒鎖就直接開門進去了。
“命,我進來了哦。”
沒聽見有人應聲,他拎著紙袋開門進去,往裡走了幾步,側過身一眼就看到坐在單人床上望著窗外的少年。
窗台上停著好幾隻平時看不見蹤影的鳥雀,還有幾隻落在他腦袋上,原本應該嘰嘰喳喳的小鳥們安安靜靜的待在那裡,像是一隻隻做工極好的絨毛玩具。
仿佛空氣中都藏著一股濃濃的憂鬱似的,五條悟腳步一頓。
好的,問題少年發現。
他抓著後腦勺的頭發走到床邊,拎過一旁的椅子反轉放在身前,坐下後趴在椅背上,懶洋洋的搖了搖手裡的紙袋。
“命~看看這是什麼?老師給你帶禮物回來了哦。”
少年慢慢轉過頭來,看到他後緩緩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輕聲喚著:“五條老師。”
笑容勉強的就跟硬擠出來的一樣,連眼睛裡麵都寫滿憂鬱。
五條悟:……
他打開紙袋,從裡麵拿出一枚大福遞了過去,一邊問道:“聽說你們遇見特級咒靈了?跟老師說說什麼情況?悠仁身上的詛咒解了嗎?”
“……嗯。”命低低應了聲,“應該已經解了。”
見他沒接,五條悟伸長手,一把將大福塞進他手裡。“什麼叫應該?”
“這可是老師特地從奈良那邊排隊買回來的,不可以浪費老師的心意知道嗎?”
“……謝謝。”
命捏著包裹著大福的包裝紙,輕聲道謝,一幅連說話都提不起勁的樣子。
五條悟抓了抓頭發,捏著下巴語氣嚴肅了幾分,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看起來狀態不太對,命。”
“……”
命低著頭沒說話,手指在包裝紙上輕輕撥了幾下。
“跟老師說說,不管怎麼說老師也是個成熟的大人,要比你們這些小鬼頭有見識多了,說不定能給你一個好的建議?”
命抿了下唇,沒說話,眼神有些空茫的望著大福包裝上的花紋發呆。
過了許久,他輕輕搖頭。
“沒什麼。”他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來,道:“老師,不用擔心,我隻是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一時有點難以接受,等我冷靜下來應該就好了。”
“嗯?”五條悟眉尾一挑,看他實在不想說,也沒勉強,從紙袋裡拿出一枚泡芙塞到他手裡。
“剛從回來,還不知道悠仁現在怎麼樣了,我過去看看。”
而且能讓命露出這種表情的,目前為止好像也隻有那個麻煩的詛咒之王先生了。
雖然有點好奇,但五條悟覺得自己還不至於沒眼色到這種程度,而且要是等會不小心哭了……他可沒辦法。
五條悟利落的從椅子上起身,離開前還特意指了指命手裡的大福。
“記得把那個東西吃了哦,特意給你們帶的,不可以浪費食物哦。”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好吃的點心說不定就好了,親測有效,老師先走了,你慢慢吃。”
“一定要吃哦~”
五條悟走到門口,揮了揮手,笑嘻嘻的走了。
離開前,他回頭看了眼。少年坐在病床上,失神地望著自己的手指。
卷翹濃密的眼睫輕顫,滴答一聲,水珠落在了大福的包裝紙上。
五條悟收回視線,離開時用手將門輕輕合上。
……
看完一個問題兒童,他又去親切慰問了另一個可憐的倒黴蛋。
虎杖悠仁的狀態要比命好些,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對於自己這次又是靠著兩麵宿儺的力量脫困,又一次清晰認識到自身弱小的虎杖很是低落。
然後在五條悟‘生動有趣’的安撫下重新找回了自信。
虎杖悠仁被塞了一個芥末味的大福,接過後毫無防備地咬了一口,頓時嗆的麵紅耳赤,在一片笑聲中,無語凝噎地望著自家老師歡快離開的背影,
“一二三,還有三個。”走廊上五條悟邊走邊數著紙袋裡剩下的大福,看著剩下的幾枚,腳下一轉,繞到夜蛾校長的房間。
嘭的一聲,夜蛾正道的房間被人很不禮貌地粗暴推開,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玩偶工具的夜蛾正道手指一頓,緩緩抬頭,果不其然在門口看到那個叫人頭痛的身影。
“……悟。”夜蛾正道聲音沉沉。“我應該說過,進來前要先敲門。”
“那種事情根本不重要啦~”五條悟一點不在意的擺擺手,甚至還有些嫌棄夜蛾事兒多,邁開大長腿直接走了進來,將手裡的紙袋塞到他懷裡。
“看,我給你帶的禮物。聽硝子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兒趕緊說,我最近忙死了。”
對於對方這種目無尊長的態度,夜蛾正道可以說完全習以為常,隻是有些詫異地低頭看著被塞到自己手上的紙袋。
這家夥也終於到了出門在外會記掛長輩的年紀了嗎?
夜蛾正道被護目鏡擋住的眼睛裡多了幾分微妙的欣慰。他將紙袋放在一邊,問道:“二年級的事情,怎麼樣了?”
五條悟彎身從地上撿起一隻外表奇形怪狀的玩偶,拿在手裡捏來捏去,一邊回道:“就那樣。”
“一點痕跡都沒留下,跟拿著掃把在後麵掃尾似的,麻煩得要死。”
夜蛾正道麵色沉了沉,還沒說話,又聽到五條悟說:“啊,不過不用擔心,他們現在應該很安全。”
“嗯?”
夜蛾正道偏頭看向他,五條悟捏著玩偶的爪子上下擺弄,隨意說著:“後天我要去趟恐山。”
“恐山?”夜蛾正道皺眉。“你去恐山做什麼?”
恐山,日本三大靈山之一,傳聞是連接人世與彼岸之地的入口,特殊的磁場加上山上坐落著很多死人墓,在現世流傳著很多關於恐山的靈異傳說。
是否連接彼岸這個沒人知道,但對於咒術師來說,恐山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
咒力和詛咒源自於人類心底誕生的負麵情緒,在世人心中留下眾多恐怖傳聞的恐山就像一個聚集著龐大咒力的暴風眼,常年籠罩著一層深邃不詳的力量,就連咒術高專也不知道裡麵到底有什麼東西存在。
也無法隨意靠近。
凡是靠近恐山的咒術師,都會陷入‘迷宮’,如果足夠幸運或許可以成功從裡麵走出來,但如果運氣不好的話……一輩子留在裡麵也不是沒有可能。
聽著夜蛾正道不讚同的語氣,五條悟揚了下眉。
“你當我是誰?我可是五條悟,去那種地方還不跟玩兒一樣。”
夜蛾正道:……
“悟。”他加深了語氣。“身為老師,多少為自己的學生考慮一點,他們還沒到能夠獨當一麵的程度。”
“說的好像我去了就回不來一樣。”五條悟嘟囔一聲,不滿撇嘴:“又不是我自己想去,那種什麼都沒有的破地方,請我都不樂意去。”
夜蛾正道皺了皺眉,轉念想到:“和二年級失蹤有關?”
“啊。”五條悟捏著玩偶的爪子在空中晃了晃,咧開嘴角:“人家都下了這麼大的禮,盛情難卻,再拒絕就不怎麼禮貌了。”
聽他這麼說,想到目前下落不明的二年級學生,夜蛾正道擰著眉沉思了好一會兒。
要說當今的咒術師裡誰最有可能安然無恙的走出恐山,也隻有五條悟。夜蛾正道毫不懷疑自己這個學生的本事,隻是……
“陷阱?”
“顯而易見。”五條悟聳了下肩,覺得他好像在說廢話。“邀請函都送到我手上了,雖然用的方式很讓人討厭。”
“什麼?”很少聽到五條悟會用這種語氣說話,夜蛾正道詫異的抬眸。
五條悟丟下手裡的玩偶,擺擺手:“沒什麼,沒彆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夜蛾正道:……
他按住頭上跳起來的青筋,硬生生將其按下去,道:“去看過學生了?”
“看過了,沒什麼大問題。”五條悟懶洋洋的說著:“現在的小孩兒可太脆弱了,一丁點打擊就受不了,哪像我們那個時候。”
你當什麼人都能和你比嗎?臭小子。
夜蛾正道實在有些受不了這個從高中就狂到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到現在還儘給人添麻煩的‘問題兒童’,眼不見心不煩的按著額頭,擺手。
“看過就行了,你走吧,我還有事。”
將滾字拆分成委婉的一句話,已經是夜蛾正道竭力壓製自己情緒的最好表現。
五條悟揮揮手,雙手插兜,吊兒郎當的走了。
一股微風從戶外吹進房間裡,夜蛾正道沉默了一會兒。
“又不關門,這小子真是……”
他受不了的搖搖頭,餘光看到放在身旁的紙袋,拿過來,從裡麵拿出一枚散發著淡淡紅茶香氣的大福。
包裝紙上印著的LOGO他經常看到五條悟吃,也沒太在意,拿著大福毫無防備的咬了一大口。
大量的芥末在口腔裡帶來的衝擊力讓人腦袋瞬間空白,夜蛾正道眼前甚至出現了白光,下一秒嗆人的感覺直衝腦門,整張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徹整個房間,沒過多久,房間裡傳來一聲沙啞破音的怒吼。
“五條悟你這個臭小子!!!又捉弄老師!!”
……
到了卡片所說的那天,五條悟晃晃悠悠,十點過後才慢吞吞的從東京出發,來到恐山所在的青森縣。
路上看到一家甜品店在搞活動,並不這麼著急的五條悟扭頭走進店裡,沒過多久抱著一袋打包好的甜甜圈出來。
幾乎卡在中午十二點的整點時間,五條悟的人影才出現在恐山山下,手裡還拿著一個巧克力果醬的甜甜圈。
反正那些東西也沒說具體什麼時候,當然就隨他高興什麼時候來咯。
在山下感受了一會兒恐山周圍奇怪的磁場,五條悟舔了舔手上殘留的糖漬,邁開腿慢悠悠的走上去。
或許是因為磁場的關係,外麵豔陽高照,進入恐山範圍後周圍卻泛著一股陰森的寒意,連陽光都像是刻意避開這片地段一樣,天上烏雲密布,四周煙霧繚繞,一顆顆奇形怪狀的大樹屹立在路邊,兩側隨時能看到林散的墓碑。
總之就是,讓人很不舒服。
烏鴉嘎嘎亂叫,停在掉光落葉的樹乾上,一排排站著,黝黑的眼睛緊緊盯著踩著石階慢慢往上的人。
五條悟一點也沒有赴約的緊張感,對周圍靜謐到令人不自覺心深不安的氛圍也沒有任何感覺。一路上東看看西瞅瞅,就好像第一次來到特色景點旅遊的旅客,對這座很少有人踏足的靈山展現出了驚人的好奇心。
反正那些隨隨便便亂拿彆人東西來用的家夥應該也不會介意。
五條悟毫無心負擔的想著。
至於被拐走的學生們?他更不擔心了。
對方的行動一看就知道是為了他,敢單獨麵對自己的咒靈和人五條悟還真沒見過,不用想都知道,等下肯定會拿二年級的學生當成人質威脅他。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誰給它們的膽子。
磨磨蹭蹭了不知道多久,五條悟來到一座十分空曠的道場。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估計就是這個地方的五條悟從紙袋裡拿出沒吃完的甜甜圈,咬了一口,穿過已經脫漆的鳥居。
道場上很空蕩,周圍雜草叢生,一看就是很久沒有人打理過,左邊屹立著一排排歪七扭八的墓碑,有些甚至已經被時間侵蝕,破敗的隻剩下半截。
氣氛陰森又詭異,十分符合咒靈那種見不得人的東西的喜好。
在這種環境下,五條悟張嘴吃下最後一口甜甜圈,嚼了幾次後吞下,張開嘴喊著:“喂~你們要的五條悟已經到了哦,趕緊出來,彆浪費大家時間,我下午還有約會~”
聲音在空蕩的道場回蕩了一圈又一圈,又傳回來。
望著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的地方,五條悟嘖了聲,很是不爽的嘀咕:“到底有沒有禮貌啊?叫人過來居然還遲到?一點契約精神都沒有。”
“喂~~有沒有人……有沒有咒靈在啊,有就趕緊吱一聲,不然我可走咯?”
五條悟扯著嗓子懶洋洋的喊了聲,沒得到任何回應。
烏鴉在嘎嘎亂叫,像是在嘲笑他一樣,五條悟:……
真是夠了,居然有人比他還不守時!
五條悟氣得直接扭頭,剛轉過身,周圍的氛圍就變了。
有人在看著他。
乾枯的樹木還有墓碑後麵好似多了很多東西,一雙雙眼睛盯著他的背,風吹過的沙沙聲中仿佛夾帶著彆的東西,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笑。
五條悟將還未落地的左腳落下,單手揣兜,抵了下有些發癢的牙根。
“嗒、嗒。”
木屐踩在碎石上發出的聲音在安靜的道場裡顯得十分清晰,有人從枯木林慢慢走了出來,穿著木屐。
五條悟眉頭微微一挑,無聲咂舌。
真是……找死。
他捏了捏指骨,慢慢轉過身,頎長的身影站在鳥居中間,視線帶著無言的壓迫感,直直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呼。”
白色的煙圈模糊了來人的眉眼,紺宇色的羽織上由金絲勾勒的蝴蝶紋熠熠生輝,單麵鏡的金色鏈條在走動間微微晃動,隱隱閃爍著流光。
他一手放在和服的前襟中,一手握著直柄式的煙鬥,踩著木屐,慢慢從林間小道走到道場邊沿,鏡麵下蒼藍色的眼睛成為周圍灰暗色調下唯一的亮色。
當這人完全暴露在視線內時,五條悟幾乎睜大了眼睛,抬起手,緩緩摘下眼睛上的黑色眼罩,那下麵幾乎一模一樣的蒼藍色眼睛直直地望著對麵的人影以及……對方身後張牙舞爪猙獰一片且醜陋不堪的咒靈們。
這樣的對比無疑讓在咒靈簇擁下的青年顯得異常醒目,連衣褶晃動的弧度都被無限放大了一樣,叫人完全無法忽視。
六眼將反饋到的一切清晰無比的傳送到腦海中,五條悟徹底拉下眼罩,脊背挺直,看不出一點平時不正經的樣子,眸色深沉而濃鬱地凝視著那個人影,聲音輕緩又帶著幾分難言的情緒低聲開口,輕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