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視線從他走路的姿勢,儀態,表情這些慢慢掃過,隨後將目光收了回來,抬手做出驅趕的手勢。
“沒彆的事你可以走了,有人來接你了。”
“嗯?”鹿野鳴茫然,隨後從窗外照落的陽光再次被陰影遮擋,他側眸看去。
今天早上才被送到他身邊不超過一個小時就被他甩掉的保鏢先生站在窗外抬著手,似乎正打算敲擊玻璃。見他望過來時麵上微怔片刻,隨後露出一個勉強稱得上和善的表情,放下手點了下頭,側身走向店門所在的另一邊。
鹿野鳴癟了下嘴,小聲咕噥了句真沒意思。聳拉著眉眼慢吞吞的從長椅內側挪到外麵,不情不願的起身,長歎口氣。
“那我走了哦,太宰。”
看著太宰治挑眉含笑似乎期待他快點走的表情,鹿野鳴輕哼一聲,轉過身踩著重重的皮鞋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太宰治的目光隨著他一直到了店門口,那位金發的保鏢先生正好走到門外,側身為大少爺開門讓開位置的時候,他的目光故作幾分不經意地朝太宰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對上,太宰治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隔空打了個招呼。
保鏢先生先是一愣,匆忙將眼底的審視探查換成其他比較平和的情緒,微微頷首算作回應,便收回目光跟著自己的保護對象離開了拉麵店。
太宰治嘴角噙著笑,透過玻璃窗看著兩人慢慢離開的背影,撐著臉頰,眼底流露出幾分幸災樂禍的情緒。
真是位看上去充滿故事感的保鏢先生。
鹿野選人的眼光,還是這麼精準,總能在人群中找到那麼幾個比較特殊的存在。
隻是希望,這位保鏢先生在上班期間不要帶著什麼個人情緒,鹿野的直覺是他身上除了那顆珍貴無比的研究大腦以外,最可怕的武器。
不小心一點的話,隱藏在心底的所有秘密都會被他全部找出來,並且那家夥還會洋洋得意的告訴你,我發現了你的小秘密。
太宰治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水杯將裡麵的水全部喝光,抬起手臂向後伸了個懶腰,滿足的喟歎一聲。
好了,吃飽喝足,也該去解決那邊的麻煩了。
不過警視廳那邊到底會不會給嫌疑人送早飯呢?這可真是個令人頭大的問題。
……
前日本公安,現臥底某黑色組織,代號波本現用名安室透的保鏢先生小心且謹慎地暗自打量著走在自己前方的少年。
這是他之後一段時間的監視目標,也是保護保護。
前幾天忽然收到命令讓他混入一個研究中心的保鏢招選現場,並指定讓他接近眼前的少年成為對方的貼身保鏢時,安室透簡直一頭霧水。
但這個任務是組織重要乾部,琴酒直接發布的。
接到任務之後安室透當即就讓自己的同事幫忙調查了一下少年的背景,得到的卻是一片空白。
什麼也沒有。
神秘到不可思議,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人一樣。
然而就是這麼個查無此人的人,是一所研究中心的主要負責人。
安室透的視線在對方身上明顯寬大且不合身的白大褂身上掃過,向下移動,在對方腳下潮牌短靴上麵停留片刻。
這一身裝扮在外人看來異常的不和諧且怪異,嚴謹的白大褂和少年人追求的時尚,割裂感油然而生。
配上那張摻雜著稚氣的娃娃臉,與其說是研究員,更像是偷穿了家裡大人的衣服。
這人渾身上下仿佛自帶著天生令人頭疼割裂的矛盾感,混淆著人的判斷,讓人根本無法從言行中看出他到底是做什麼的。
隻能從片麵的表象和那身不合群的氣質中看出來是個家庭條件異常優渥的人,一個被養得極好的小少爺。
聽上去和研究院這種字麵上就相當嚴謹的名詞更加不相匹配了,完全無法聯想到這兩者之間能有什麼關係。
而琴酒給他的命令卻是,監視他,竊取對方手底下的研究資料,在研究完成之前,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對方。
安室透忍不住抬手按住自己抽痛的神經。
他甚至無法想象出這個人手裡能研究出什麼東西。
“安室君~”
陷入自己思緒也沒將注意力完全移開的安室透頓時收斂了心底所有的情緒,看向叫著自己名字的少年。
“怎麼了,鹿野先生。”
“我想要那個!”
鹿野鳴指著側邊一家店鋪,安室透順著他手臂指向的方向看去,是一家玩偶店,櫥窗上擺著幾個造型很其他的海星抱枕,而少年指的方向就是放在最中間的那隻。
安室透:……
小孩子嗎你?
安室透啞然片刻,但是被選中的時候管理員就告訴他,他的工作除了保護鹿野以外,其他不要過多乾涉對方,不管他想做什麼,滿足對方的一切需求。
他淺淺吸了口氣,露出微笑。
“好的。”
然後走進玩偶店裡,找老板要來被選中的那隻抱枕,付了錢出來,原本應該站在門口等他出來的少年人又不見了。
安室透走到門口腳步一頓,這樣的場景有些似曾相識,而上一次發生在今天早上,也就是兩個小時之前。
安室透:……
他走出店門,在四周街道都掃視了一邊,不出意外的並沒有在附近找到對方的身影。
跑了。
安室透麵無表情地捏緊了手裡軟糯的抱枕,第一次懷疑起了琴酒和黑衣組織的情報網。
這種活潑得像隻撒手沒的野貓的家夥,怎麼也不可能是一個能老老實實地待在研究所裡做研究的科研人員。
長歎口氣後,他用空著的手拿出手機,點開入職當天就被管理員安上的定位係統,認命的拿著和自己完全不符的黃色抱枕去找人。
不,抓貓。
……
警視廳這邊,和國木田獨步淺談了一下合作事項後,五條透也給了對方考慮的時間,但希望能在三天之內有所答複。
至於那起怪物吃人的案件,他會向上層說明,並以五條一族的名義做出擔保。
但對於下毒案這件事,就需要國木田他們自己尋找真正的凶手還自己清白。
國木田獨步表示明白。
從警視廳離開,剛上了自家的車,五條悟就迫不及待的拿出剛才那張照片,撐著膝蓋,一臉審視模樣地望著五條透也。
好像他現在不給個解釋這件事情就沒完了一樣。
五條透也注意到身旁的視線,側眸看過來,清冷的眉眼多了幾分無奈。
“就這麼在意?”
五條悟‘哈’了一聲,語氣極為誇張。
“你讓我怎麼不在意??”
他用力拍了拍放在車椅上的照片,表情逐漸帶著點猙獰和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氣極了。
“十一年前,那個時候你還是五條家的家主,我倒是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的膽子比咒靈還大,連五條家主的主意都敢打。”
“還死活不論,完全沒把老子放在眼裡。”
五條透也按了按眉心,語氣很淡:“即使是五條一族的家主,我也隻是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而已,隻不過在劍道上有幾分天賦,而這種異於常人的天賦又恰恰是他們想要的材料。”
“被盯上沒什麼奇怪的。”
“你太少見多怪了,悟。”
五條悟氣得不行,直接瞪過去。
轎車穿行在街道上,陽光被城市高矮不一的建築阻隔,隱隱灼灼的光斑透過車窗打在他臉上,連帶著整個人都帶上了一種若即若離的迷失感。
那雙和五條悟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睛始終帶著一種平淡,像是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掀起一點波瀾的廣闊天河。
和五條悟源自於自身能力的自傲所以目空一切不同,五條透也的平淡來自於一個普通人掙紮在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以一個異類的身份看過了太多人心叵測和黑暗,以至於再匪夷所思的事情放在他麵前都不會有所改變。
人心如果積壓了太多負麵情緒,人類會走向一個自我毀滅的道路。
從出生開始就肩負著和負情緒間誕生的怪物作戰的咒術師們,無時無刻不在感應著那些能令人崩潰的情緒,隻不過他們在崩潰和自醒之間找到了平衡點。
這個平衡點一旦被打破,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麵。
五條透也看向另一端滿臉寫著老子不爽想找人打架的五條悟,麵上逐漸多了一層淺淡到無法捕捉的笑意。
要是換成彆人,從小在常人無法想象的期待和壓力中成長,所處的環境又那麼晦澀陰暗,說不定早就壞掉了。
咒術界的希望嗎?
五條透也看向窗外,廣闊無邊的藍色天空上,驕陽似火,明亮到讓人無法直視。
隻是看了幾眼,被光線灼傷的眼睛就感覺到了不適。
那灼人的光線照映在大地上,將無人問津的陰暗小巷和水溝都照得清明。
他看回車內,對著五條悟露出一個稱得上弧度明顯的笑。
“不過,這樣也不錯。”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用太在意,隻是一點很快就能解決的小問題。”
對五條透也來說,五條悟就是那一輪咒術界上空的驕陽烈日,他隻需要永遠站在最高處,不吝於散發自己的光就夠了。
至於那些不請自來的烏雲和霧靄,他會來處理。
和當年一樣。
想抱怨對方又敷衍自己的五條悟看著自家兄長臉上少見的笑臉,嗓子莫名的卡了一下。
抱怨的話停在嘴邊,在舌尖滾動了好幾圈,最後被他原路返回的咽了回去。
他稍顯不自然的錯開視線,撐著臉頰輕哼一聲,咕噥道:“隨便你。”
“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做,就當打發時間了。”
他視線傾斜,斜睨著那邊的青年,在心裡小聲嘀咕。
還想像上次一樣丟下我自己搞事?門都沒有。
窗戶都給你摔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