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栗是個很各色的人。
在北京話裡,各色意味著與眾不同,偏貶義的那種。
具體表現就在不怎麼隨大流,並且相當程度上鄙視流行並且特意強調自己與眾不同的優越感。
但葉栗還是不太一樣,她是真的不感興趣。
的確她也會刷刷微博看看快手劃劃抖音,但那一方麵源自工作需要,比如瞅瞅年輕人喜歡看什麼;另一方麵是認認真真地沒有任何鄙視的態度。
蝙蝠俠說得好,她一視同仁地鄙視一切,包括她自己。
多了不起。
唐麒細致地觀察過這個頂頭上司,並且得出了一個格潤早就告訴他的結論,那就是,葉栗很無聊。
葉栗真的很無聊,除了工作之外就是看看書,然後睡覺。
難得葉栗會興高采烈一些,比如見到格潤家的小菇涼的時候。
格潤家的小菇涼大名叫格越,小命叫狗子,取這個名字是希望她好養活,能夠健康地長大。
由於她現在年紀小,所以大家都叫小狗子。
小狗子能生出來其實有些曲折,因為她原本就是意外懷的。
拿到體檢單的時候唐麒就在旁邊,清清楚楚記得格老大的錯愕。
大概有種“你說啥我竟然肚子裡揣了一個這麼刺激的麼”的即視感吧。
格潤認真考慮過打掉這個小孩,原因是當時的情況完全不允許她花精力在自己懷孕上。那一段時間,南部風雨飄搖,西部也有勢力試圖蠢蠢欲動,再次興風作浪。同時上麵也琢磨著要把當時的隊伍轉變一下,各個戰區內部也人心惶惶的,離開工作崗位休養甚至分出精神照顧自己,格潤不想也不能夠。
“那就先懷著唄。”葉栗托腮:“能生是緣分,生不了再說——這事兒你告訴卡教授沒?”
格潤搖搖頭:“他現在大概在上課。”
“那就先彆告訴他。”葉栗說:“生下來之後給他個驚喜生不了再告訴他這個噩耗,就說意外,這樣也怪不到你頭上。”
她還比了個拇指,似乎覺得這主意很棒。
格潤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真的就沒告訴她老公。
這件事情的直接後果是唐麒哆哆嗦嗦在格潤身邊呆了小半年,每天燒香拜佛祈禱老大不出事。格潤覺得他實在是太不鎮定,自己該乾嘛乾嘛,從北塔山到塔裡木,每次任務都沒少了她。
然後在飛雪連天的大晚上,格潤拍拍他的肩膀。
“幫我聯係一下醫院,我覺得差不多了。”
小朋友的平安出生簡直讓唐麒痛哭流涕,真情實感得讓匆匆趕來的卡教授都覺得很迷惑。金發碧眼的年輕男人是“俄羅斯族”,現在在某院校教軍事史,剛剛批完狗屁不通的論文初稿,就在茫然無措中被叫到醫院了。
“你女兒。”葉栗靠在產房門口:“你準備一下,跟人家好好打個招呼。”
卡教授:???
這倆娘們兒太狠了。
唐麒確認了卡教授的愕然後意識到這個可憐男人是真不知道自己媳婦在大風大雪之中跑了十個月,頓時覺得他比自己更讓人同情。頂著一腦袋問號,產房裡傳來了特彆敷衍的哭聲。
對,特彆敷衍。
唐麒後來覺得這奠定了格小狗同誌對人生的基調。
卡教授被助產士遞了一個小朋友後才確認這的確是自家崽崽,因為雖然睜不開但依稀能看到綠色的虹膜。抱著一個新的崽崽,還是自己不知道的親生崽,卡教授感覺很奇異。
但並不壞。
格潤在這時候裹著厚外套走出來,超隨意地打了個招呼。
“維克多,這兩天你得在醫院照顧下她。”她看起來與平時沒什麼區彆:“學校那邊能推一下就推一下。”
卡教授欣然點頭:“那你呢。”
格潤:“我先回西部,這幾天呆醫院,過兩天再回來看你們。”
唐麒總覺得這個對話實在是不對。
反正,不對。
那是種咂咂嘴一時半會兒體驗不出格老大跟她愛人的感情好壞的關係,唐麒最開始琢磨,就覺得他們倆比起夫妻更像上下級。可是日子過久了,他又覺得有些隱約的震撼。
不管彆的,光是這種寬容和信任感,就不是常見的東西。
必須要說的是,卡教授帶孩子帶得很好。
葉栗她大伯大伯母是看著這兩姐妹長大的,最開始並不是很滿意卡教授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臭小子。帶孩子的時候,大伯大伯母帶了一點排擠人的心思,可是在過程中竟然也逐漸認可了他。
卡教授也不諂媚,就是很耐心,也從來不會露過任何小細節。
“是個很靠譜的孩子。”葉栗大伯後來這麼說。
所以唐麒就很費解了,明明格潤這麼一絲不苟,卡教授也這麼踏實,怎麼格小狗就這麼敷衍的。
就如同她第一聲哭好像在敷衍大人一樣,格小狗乾什麼都興致缺缺,有時候很像葉栗那個蠻不在乎的勁兒,但有時候……
……她比葉栗更蠻不在乎。
小朋友天生是很好的相貌,黑發雪膚,碧眼紅唇,混血中也漂亮得一騎絕塵。然而,格小狗天生對誇獎毫無反饋,誰誇都是很敷衍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