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試看。”納西爾抿著嘴,艱難吐出這四個字,說完不忍看到老婦人眼裡期待的光,隨即夾起正在喝奶的周粥快步離開。
對自己的定義一直是普通人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生來的勇氣給出這樣的承諾。
老婦人閉上眼,嘴唇微動,女仆湊上去勉強聽清,她在說:“我的要求過分了。”
“不。”女仆搖頭,“您之前明明可以回去,但為了神聖城,您留了下來。”
老婦人睜開眼,伸手去夠從窗外來的陽光,“王城是我的故鄉,但這裡是我的家。
守在這裡是我的責任,有遺憾但我不後悔。”
女仆眼眶濕潤,她想起這位遲暮的英雄無數次在燈火黃昏下呢喃,無數次望故鄉的天,她心裡一抽一抽的疼,“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老貓叫了兩聲,像是在應和女仆的話。
“啾哢~”周粥被夾在納西爾胳膊下,小幅度搖晃著,“哥哥剛剛在和歐本拉小姐說什麼啊?”
剛說完,他就上下顛倒了。
“啊,拿反了。”納西爾對著兩隻轉來轉去的小腳腳訕笑。又是一陣顛倒,周粥扶著小腦袋,大眼睛不靈不靈地眨。
“周粥。”青年巫師帶著懷裡的小巫師快步穿過長街,走過巷口,叫賣聲與鮮花一同被隔絕在外,腳步愈來愈快,滿城煙火都留不住。
突然,在小酒館對麵的路口,納西爾停下來,“這個小城的人都是有罪之人,或者說,都是在法律之外的人。
這的人因為犯了罪被剝奪法律秩序所賦予的所有保護,包括對其生命的保護,在這裡燒殺搶掠是不用負責的,並且這裡的人因其罪惡而不能用於也不能參與祭祀,永遠隔絕在神之外,這就是神聖人。
柯尼希帝國十三城中的第十四城就是神聖城。”
他的聲音平靜中夾雜著顫抖,向什麼都不懂的周粥訴說這座城上千年的悲劇。
【神聖城就是巫師司法秩序的例外空間的具象化,王國這個共同體需要通過將一部分不符合王城規則的人也就是神聖人排除來鞏固政治地基。】害怕幼崽聽不懂,透明泡泡拿出上個世界來舉例,【翠翠曾經就是整個娛樂圈的神聖人,在網絡上沒有任何道德和法律保護她。】
周粥小胖手握的緊緊的,他還記得當時被全網黑的女明星毫不在意的說:“他們那幫人就是靠黑我才團結起來的,嗬,人啊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神聖人包含一種雙重排除,他們不僅被排除在俗世法律之外,而且同時被排除在神法之外。
人生下來就是政治動物,但神聖人隻是動物,他們被降格為□□的生命。】
周粥聽著耳邊透明泡泡機械化總結,問道:“為什麼要叫神聖人?”
“我還以為小朋友會問我犯了什麼罪?你不害怕嗎?”納西爾笑了,他手心出汗靜靜等待團子的回答。
周粥露出小酒窩,用自己滑嫩嫩的小臉蹭蹭納西爾的臉,“不怕,納西爾哥哥是好人。”
“真乖。”
“為什麼要叫神聖人呢?”納西爾把下巴擱在乖乖仔頭上,說出了他的答案,“大概是因為生命是神聖的。”他嘴角勾起,眼底卻裝滿諷刺。
太陽漸漸落下,街角房子的巨大陰影將他們籠罩,小酒館明亮的像另一個世界,老板娘不知被誰逗樂了,豪邁爽利的笑聲一下子撒出來,衝淡了納西爾身上的黑暗。
“老板娘的名字叫安娜,她來這裡很久了,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是現在的樣子,她的酒館也是。她對很多落魄的人來說是媽媽般的存在,她的酒館就是家。”納西爾頓了頓,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摸周粥的小腦袋,“安娜的罪名是忤逆父兄。”
那時年輕的她,一身傷痕的倒在城門前被在歐本拉撿回來。醒來後,咬著牙絲毫不提自己的過去,拋棄姓氏變成今天的安娜。直到多年後的一個仲夏節,醉酒的她在小酒館大聲說出自己的過去,在場的人無一不歡呼替她高興,說出來就代表真的過去了。
納西爾從回憶裡抽身,嗤笑一聲接著說道:“在這座城裡,所有人的罪名都是忤逆主權,而主權者在國家層麵就是王公貴族,在家族層麵就是父親丈夫。他們沒什麼不一樣,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在法律之外肆意弄權之人。”
“你們兩個還不快過來幫忙!”老板娘從小酒館的窗戶那裡探出半個身子,笑著衝周粥納西爾說。
周粥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從小客人變成自己人了,他一結束任務就會來小酒館當吉祥物,自己的小蛋糕自己賺!
“好!來啦!”納西爾連走帶跑,抱著團子來到小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