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修和的病人，由我父親親自看診。”
“是嗎？她是從醫院跑的？”
“不是，她是從家裡跑的。”
“那也怪不到修和頭上。”
李望舒看著平靜無波的水麵良久，伸手打破，“你不懂，李家的名譽不能有一點差錯。”
尤其是他的父親，這個業界最年輕的權威教授的名譽。
周惹嗤笑：“你們李家的名譽可真是建在人命上。”
李望舒沒有反駁，反而做出更精準的定義：“是建在累累白骨上，回去我把她的資料給你。”
下午，周惹拿到成家大小姐的資料。
成如意，一個患嚴重皮膚病的女人，不能曬太陽，隻在暗室中生活，一個月前，寵物貓病逝，她在深夜離家出走。資料後麵附著照片，周惹注意到她的臉上手上瘢痕不少。
一個基本上沒出過家門的人，也沒有朋友，短短幾行就寫完她的半生。
周惹坐著看完，默默在心裡計劃該找幾個人去打聽消息。
坐在他旁邊的李望舒突然問：“她為什麼會突然離開？我們都以為她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
成家極富，成如意除了不能見太陽基本都如意。
周惹笑了，這種心態很好理解。
就像一個邋遢的人，假日時整日呆在自己房間裡，看著房間裡垃圾一天天增加，他心裡知道隻要從床上起來，再拿起掃把，就可以改變這種情況。
但是生活本身就剝掉了拿起掃把的全部動力。
這個生活在垃圾堆中的人，心裡總是不安的，也許擔心有人看到他的生活，也許是彆的原因。
總之不好過。
隻有等到有一天，房間傳來臭味，跳過視覺，調動尚未麻木的嗅覺，他才得到改變的動力
李望舒不懂，他問周惹為什麼笑。
“她為什麼離開？”周惹回答他上一個問題，“因為她的貓死了。”
在黑暗的地方死了。
*
這邊，周粥碰到一個奇怪的老頭。老頭衣著乾淨，正對一二三幼兒園大門坐著。
【會不會是偷小孩的？】透明泡泡十分警惕。
周粥蹲在他不遠處觀察，得出結論：“我覺得不像。”
“孫兒，你來看爺爺了。”老頭揮手喊道。
“我嗎？”周粥左看右看，身邊也沒有彆人。
“就是你。”
周粥跑過去，從他那裡得到了一袋糖。
小孩還是有一點警惕心的，沒有立刻吃，但老頭用殷切的目光看著他，讓他有點不好意思，“爺爺，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孫兒。”
周粥想了想，補充說：“你孫兒要是在這個幼兒園裡，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
老頭沒搭話，眼神渾濁，整個人癡癡呆地坐著。周粥坐在他旁邊，陪他待到午休時間結束才跑回幼兒園。
幼兒園裡，周粥說話算數，找老師打聽老頭的孫兒。
“他是這裡有名的流浪漢，連老婆兒子都沒有，哪裡來的孫子，但是這位爺爺定期捐錢給幼兒園，大家都知道，也不好意思攆他，而且他也不常來，隻是偶爾看看小朋友。
對了，他要是給你糖，你可彆吃，那都是過期的。”
說完周粥打聽的，老師半蹲下悄悄給周粥說：“委屈你了，放心，過幾天就能好。”
她已經和其他老師商量好了，她們實在沒辦法和陳悅共事。
如果園長不趕陳悅走，她們就全體離職。
周粥對老師的話懵懵懂懂，坐在周惹自行車後座時才想明白。
“老師是不是要來救我？”
【大概吧】透明泡泡一想到陳悅就牙癢癢，【哪有把小孩關小黑屋的幼兒園？】
“怎麼了？”周惹一遍騎車一邊問，天黑的越來越早了，而且也冷了，冬天肯定不能再騎車接小孩了。
“沒什麼。”周粥抱著周惹的腰，他已經快把事情解決了。
周惹又問：“你今天是不是來修和了，遊泳館。”
周粥小身子一僵，抓著周惹衣服的手都緊了幾分，他在心裡對著透明泡泡尖叫：“阿惹看見了！”
【不可能，有我掩護呢。】
周粥這才安心下來，理直氣壯地回答周惹：“沒有哦，阿惹你記錯了。”
“可是我明明感覺到你來了，還鑽在水裡看我。”周惹笑著說，“你來看也沒關係的。”
“是嗎？”周粥突然內疚。
透明泡泡張牙舞爪：【他在詐你！】
“我沒有來，我在乖乖上幼兒園。”周粥離開警覺，停頓片刻後，小孩倒打一耙，“阿惹，你不相信我！”
周惹哭笑不得：“不是，沒有不相信你。”
周粥得寸進尺：“是你不好，我不理你了。”
周惹隻剩下無可奈何的笑。
到家裡時，周惹一眼就看到把家裡擠得滿滿當當的玩具，他覺得又奇妙又溫馨，從這些小東西身上，他能感覺到周粥是屬於他的。
不過現在屬於他的周粥並不和他講話。
小孩有在認真的鬨彆扭。
“哼。”周粥輕哼一聲，開始收拾自己的玩具。他靈動的不像人類，輕飄飄的兜裡隻裝著愛，跟一隻小貓小狗似的，突然冒頭，出現在家裡的各個角落，也不惹他，就靜靜看著，周惹還不能說重話，隻能一直給他順毛，說好孩子好孩子。
等到晚上，周粥主動上來和周惹並排躺在床上，不在地毯上用被子給自己做窩，周惹就知道總算哄好了。
這時，周惹一邊看著縮在他身邊的周粥，一邊無端聯想。
如果趙冉沒有不要他，那他會不會像周粥一樣在她的腳邊長大？
如果他鬨小脾氣，趙冉會不會也是這麼來哄他？
周惹天資聰穎，能夠無視感性上對周明笑的厭惡，理性分析他從周明笑身上得到的東西，自然也會控製不住地想他從趙冉身上繼承了什麼。
人類把自己最好的和最壞的都刻在DNA裡，一股腦地送給後代，也不管後代對這種傳承是否感到深痛惡絕。
周惹以前無視這種傳承。
但他現在能靜靜看著周粥，通過自己的身體、性格來補全對母親的印象，也全依賴DNA這個東西。
他甚至在想如果有兄弟姐妹，從趙冉那裡繼承了彆的東西、和他不一樣的兄弟姐妹。他是不是就能通過他們，看到更完整的趙冉。
這種感覺一般是在小孩長成大人，長成父親母親後才有的。隻不過周惹由於被過早拋棄，比彆的小孩更渴望也更早擁有。：，，.，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