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零柒定神,再仔細一看時，發現門關得好好的，仿佛剛才的一幕隻是她的錯覺。
她晃了晃腦袋,轉而回想張啟明給她講的事。
眾所周知,大部分的凶殺案,如果發生一個比較狹小的範圍空間,最容易被懷疑作案的通常是被害人的配偶。尤其是兩人關係還很不好的情況下。所以張啟明的懷疑是合理的。
而通關任務一內容簡單而直接,甚至可以被忽略。畢竟他們被傳送到這個世界，就默認了他們其中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不會死。
但這次特意提起,讓陸零柒嚴重懷疑這座幸福公寓裡潛藏的致命危機不止一個。
張啟明低聲說：“我還沒見到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陸零柒不解的是張啟明為什麼會主動找自己說這些。倘若是求助的話……蕭沐、張浩之類的，不都比自己看上去靠譜許多？
“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陸零柒委婉道，“要不你去找淩女士？她是心理谘詢師，如果你和你媳婦兒真有不可調和的衝突的話，她說不定可以利用自己現在的這個角色幫你化解矛盾。而且這裡就屬她經驗最豐富。”
張啟明搖頭：“淩亦寒是個狠角色。她有殺隊友的前科。”
“那張浩呢？我看你跟他挺熟的。”
“張浩……”張啟明盯著鏡子，眸子全是血絲，他整個人看上去神經高度緊張，他語氣虛弱道,“張浩……我懷疑他抽到了內鬼卡。”
“內鬼卡？”陸零柒頭更疼了,C級世界果然難度成倍上升,連隊友都要互相防範。比如她現在就沒有全信張啟明的話。
他現在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發現儘數講了出來……
會不會也隻是為了迷惑自己或者他根本就是內鬼想挑個軟柿子先拿捏了呢？
“我隻是猜測。”張啟明趕忙解釋道,“他看上去有點鬼鬼祟祟。”
陸零柒張了張嘴：“我會多留意他的。”
兩人簡單交流了目前對其他隊友的看法，陸零柒沒有提起多出一個人的事情。她猶豫了一下，目光頗為真摯地看向張啟明。
張啟明被她突然死死盯住,身體一顫,濕噠噠的紙巾從他手裡滑落在地上：“怎、怎麼了？”
陸零柒誠懇地跟他說：“不瞞你說，其實有件事我沒說全……”她故意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向張啟明靠近幾步，“我這個角色、背景很深……”陸零柒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使了一個眼色，“有些事情不能明說，你懂我意思吧？”
張啟明一頭霧水，半懂不懂地點頭。
陸零柒適可而止打住話題，看了一眼聚會。
大部分人都喝得東倒西歪，隻有幾個試煉者看上去神智還算清醒。
她和張啟明在洗手台洗了半天的手，應該被不少人都看見了。但沒有誰主動過來詢問。
陸零柒和張啟明順利分開。
蕭沐率先退場。場上其他年輕的少女瞬間顯得興趣缺缺，也開始往外走。
陸零柒跟在陸續離場的人身後，順手順走了兩盒盒飯，褲子的兩個口袋都塞得鼓囊囊的。
此舉被黃發女孩儘收眼底。她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輕輕嗤笑了一聲，不愧是302，一家子都是撿垃圾的窮鬼，白嫖一頓晚飯也就算了，還趁機揩油。
陸零柒現在已經化身演技實力派，在一些人的竊竊私語中，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儘量加快速度，不讓自己和大部隊離得太遠。
聚會的地方在頂樓，電梯門口擠滿了人，有等的不耐煩的幾個直接走了另一邊的樓梯。蕭沐和淩亦寒都住高層，也向樓梯口走去。
公寓構造成“品”字形，兩梯三戶。陸零柒等了兩輪，才找到機會鑽進人堆裡，按了三樓的按鈕，她在心中默算一下，也就是說幸福公寓裡總共有24戶人家。
要讓上下一百個左右的人相信自己流亡公主的身份，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何況……她該如何判斷對方，是真的信了呢還是隻是為了配合她？
“小柒！”
陸零柒的後腰被一根手指戳了戳，她扭頭回看，是一開始對她表現親昵的女生。
“快走啊！”她催促道，自然地拉過陸零柒的手走出電梯。
陸零柒猛地反應過來。
看來她在幸福公寓處境也沒有那麼糟糕，還是有朋友的。
陸零柒用胳膊夾著飯盒匆匆走出了電梯。
一股難聞的惡臭撲麵而來。
她捂住鼻子抬頭一看，那股惡臭的來源就在自己的麵前，對著電梯門口。門半敞著，上麵有發鏽的銘牌垂在一旁——302。
身邊女孩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也捂住鼻子，勾住陸零柒，附耳小聲道：“等封鎖結束，計劃照舊。”
計劃？什麼計劃？
陸零柒一頭霧水，不敢直接提問，含糊地點點頭，和女孩分開後獨自站在了302的門口。
她仔細留意著裡麵的動靜。
叮叮當當的聲音，從她的房子裡傳出來，清晰地在走廊回蕩。這個點……在頂樓聚會的鐘表上，顯示已經過了零點。
女孩住在303，剛準備打開門，門“砰”一下子打開，女人尖銳的訓斥聲瞬間刺得陸零柒耳膜臌脹：
“陳燕！！你還知道回來！！！你怎麼不死在外麵啊？！！死在外麵我就不用養你這個白眼狼了！！”
陳燕置若罔聞，單肩背著的亮色包用力往裡麵一甩，直接走了進去。
大門敞開，疲憊的中年女人盯向302的門口，看見站在門口的陸零柒，拔高嗓音吼道：“一天到晚敲敲打打！你家裡臭死了聞不出來嘛？！你奶奶腦子有病，你也不小了，不能管一下她？！一家子拾破爛的，活該連飯吃不起！”
不等陸零柒回答，中年女人轉身重重把門摔上。
陸零柒摸了摸鼻子，將門拉開，屏住呼吸，大步走了進去。
漆黑的室內，看不見一點的燈光。
陸零柒眯著眼睛，緩了一會兒，才適應這樣的黑暗。
她摸到門邊牆壁的開關，按了按開關，結果頭頂上的白熾燈壓根沒有任何反應。
陸零柒轉身乾脆把門打開，讓走廊的燈光照進來，借此來辨彆裡麵場景。
堆積如山的雜物，散發著難聞的異味。
有的地方跟她差不多高，叮叮咚咚撞擊鐵器的敲打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她扒拉開垃圾山，果然看到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蹲在那裡拿著小錘子敲敲打打。
陸零柒將懷中的盒飯取出來，放在腳邊。她找不到桌子，這個客廳裡堆積的隻有垃圾。
老人敲打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抬起頭，神色有一瞬間迷茫，暗淡的光從縫隙中艱難擠了進來，在她的臉上投出一明一暗的交錯痕跡。
隨即，走廊的燈滅了，一切完全遁入了黑暗。
陸零柒心中一顫。下意識繃緊身體，準備隨時跑路。
叮叮當當的聲音隨後又極有規律地響起來。走廊的燈光也亮了起來。
原來走廊的燈是聲控的。
陸零柒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因為過分緊張，她的嗓子變得又乾又癢：“奶奶。”陸零柒低低喊了一聲，“我給你帶了飯。”
她低聲道。
陸零柒的“奶奶”長著所有人老去都會擁有的麵龐——缺水鬆弛的麵皮，眼皮耷拉著，有暗沉的斑痕，頭發稀疏大半花白，牙齒脫了小半，假牙泡在一旁的小碗裡，暗紅色的牙齦外觀在水中一沉一浮。陸零柒瞥了一眼立馬把眼睛挪開了。
老人似乎根本聽不見她的話，在看了自己外孫女一眼後，低著頭不知疲倦地繼續敲打。
外麵走廊又傳來一聲怒罵。
陸零柒檢查了所有能摸到的開關，發現她家早就被斷了電，連水都斷了，廁所裡氣味衝得可怕。
她繞著房子裡走了一圈，總算找到了自己的房間，直接走了進去，輕輕把門搭上。
房子裡的異味聞久了她也習慣了。她找到自己的床，收拾得還算整潔。
床邊放著一個背包，陸零柒翻了一遍，發現裡麵裝著一些換洗的衣物，看款式應該就是她自己的。
還有一盞台燈，觸摸式。陸零柒一摸到開關，燈就亮了，明亮的光裝滿小小的房間，她舉著台燈環著這個小窩繞了一圈，嘗試尋找更多的線索。
書桌上有一些書，擺得很整齊，上麵包著花花綠綠的封皮。還有幾根筆散落在一邊。陸零柒對著台燈的燈光翻閱書本的內容，書裡空蕩蕩的，偶爾畫了幾幅簡筆畫，一看就是上課在發呆。
她看了一會兒，下意識想到台燈的電來源，急忙翻找查閱。
幸好幸好。
陸零柒長出一口氣，太陽能充能，那她白天還要帶著台燈放陽光下存夠電再拿回來。
她拉來抽屜，找到一疊零碎的錢，一個方方正正的充電寶壓在上麵，幾根線纏繞在一起，一個手電筒放在左側。
陸零柒順藤摸瓜，找到了抽屜深處的手機。
極為老式的按鍵式手機，上麵的按鍵被磨得有些拋光。陸零柒嘗試了將它開機。
手機的屏幕發散熒熒的光，隻有一格電了。陸零柒調低屏幕亮度，翻了翻短信。
裡麵僅有一條顯示已發送的短信。
她迅速點開查看。
“發送人：燕。
我看見了。但我不敢。”
陸零柒將通訊錄裡僅有的這條聯係方式記在腦子裡，再將手機關機收好，躺在床上整理思路。
外麵的叮叮當當她聽習慣了，竟也不覺得吵。
她側躺著，耳邊隱隱傳來激烈的爭吵聲，聽聲音是一男一女，似乎是來自樓下的。
其中還摻雜著嬰兒歇斯底裡的啼哭。
樓下……
202？
陸零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張啟明的老婆不是流產了嘛？？！
嬰兒用力地啼哭，瓷碗的摔碎聲混雜在混亂的咒罵中，陸零柒一隻耳朵緊緊貼在床板上，發覺聽不清後，翻身下床，趴在地板上，將耳朵貼在地板上。
她努力分辨了好久，隻能聽見語氣怨懟的女聲在情緒激動地表達著什麼。隨後又安靜下來，隻剩下嬰兒單調的乾嚎。
陸零柒嘗試失敗，泄氣地爬上床，乾脆地闔上眼。
一夜好夢。
……
陸零柒轉醒的時候，床邊的發條鬨鐘顯示已經接近中午。
平安夜？
陸零柒揉了揉眼睛，一把拿起床頭的老式鬨鐘仔細看了一眼時間，距離十一點還差兩分鐘。
她睡前是調了鬨鐘的，但是發條早就被鏽蝕得不能用，隻有鐘表還能靠著小小的兩節電池維持正常的運轉。
外麵的敲擊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陸零柒翻身下床拿起太陽能台燈走出去。
老人裹著一條毯子縮在雜物堆的一角仍在淺眠中。
她帶回來的盒飯打開放在老人的腳邊，筷子散落在一旁，隻動了幾口。
……
怎麼辦？
該怎麼辦？
陸零柒站在電梯口徘徊。
不久之前，她在屋子裡搜索了一圈，沒發現一個窗戶。
整個房子像是完全封閉的空間，嚴絲合縫，沒有任何光線可以滲透進來。
是隻有她的屋子這樣，還有所有人的屋子都這樣？
陸零柒忍不住猜測，是不是這個世界的最終目的就是讓他們全困在這座公寓裡，永無天日。
她跑去敲303的門——咚咚咚。
她由敲轉拍，接連拍了好幾下，但裡麵仍然一片死寂。
“陳燕，你在不在？！”陸零柒在門口喊道。
沒有應答。
陸零柒隻能放棄，她轉而回到電梯門口，準備到頂層看一看有沒有天台之類的地方，再或者回到昨晚聚會的地方，找到充電口給她的手電筒和充電寶充電。
電梯層數漸漸上升，跳到“3”。
“叮”一聲，電梯門應聲而開，裡麵已經有好幾個人，其中有一個陸零柒再眼熟不過——蕭沐。
他看見陸零柒，沒有流露半分的驚訝，身體往裡靠了靠，朝她點了點頭。
陸零柒也沒有問他來做什麼的，鑽進電梯，按了9樓的按鈕。
其他人都是幸福公寓的原住民，兩個年輕的女孩特意往蕭沐的地方靠了靠，死纏爛打地試圖和他發生點什麼交流。
這樣的對話儘數落在陸零柒耳中，在她聽來，這幾個女孩聊天內容毫無營養，簡直是在沒話找話！
“蕭哥哥，你午飯吃了嗎？”
“嗯。”
“吃的什麼呀？”
“泡麵。”
“泡麵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我也不常吃。”
“蕭哥哥，你今天怎麼會突然出門？”
“有些事要處理。”
“蕭哥哥，昨天晚上我本來不準來的。後來聽大家說你居然來了，我們才來的。”
“和大家一起也挺開心的。”
“平時你都在家裡不出來，大家見你一麵好困難的。這是我頭一次接連兩天見到你！”
……
陸零柒聽聲兩個女生一口一個的“蕭哥哥”，雞皮疙瘩頓時冒了一手臂。太浮誇了，言情都不帶這麼演的！！
她偷眼去看對著蕭沐喋喋不休的兩個女孩，果然是昨晚聚會中的兩個，臉上的崇拜和傾慕沒有任何掩飾，朝蕭沐的方向儘可能地貼近，將他擠在角落裡。
見鬼，蕭沐更像是內鬼吧！說他是深潛者人類狀態陸零柒都能信。
電梯到了八樓，蕭沐禮貌地道了彆，獨自走出去，電梯裡隻剩下那兩個女孩和陸零柒。
空氣突然安靜。
兩個女孩重新按了五層的按鈕，陸零柒抵達九層後直接走了出去，調轉方向，找到樓梯，想看看有沒有上天台的路。
她小心翼翼走到樓梯間。
麵前有一條上升的樓梯。
陸零柒大著膽子往上走，走到轉角處，前麵的路乍然封死，隻有水泥砌好的雪白牆壁，是一條死路。
陸零柒沮喪地砸了一拳，水泥灰撲簌簌往下掉。
按照她目前的力量值，要想打破這堵牆，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她嘗試未果，果斷選擇放棄，準備回聚會的地方再檢查一遍，還有那間衛生間，她可不相信是什麼錯覺！
陸零柒掉頭往回走，厚厚的灰塵堆積上樓梯扶手上麵，陸零柒縮回手，低頭，發覺自己踩到了一張黃色的符紙。
符紙顯然是為了辟邪。陸零柒蹲下身子，將符紙撿起來，觀察了紙麵上的內容，沒有看出什麼特彆，正欲起身，空蕩的樓道遠遠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她頓時頸後微微發冷，連同呼吸都收斂起來，蜷縮起身體，稍稍探出腦袋。
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出現在她視野中。
陸零柒頓時分辨出了她的身份——趙璐璐。
她在下一層……也就是八樓。
陸零柒咬了咬唇，趙璐璐不是住在六樓嗎？她來八樓做什麼？八樓……八樓的試煉者是蕭沐。她是來找蕭沐的？
陸零柒伸了脖子，維持了一個非常僵硬的姿勢，探出自己的腦袋。
倘若這個趙璐璐抬起頭，就能看見陸零柒的腦袋。
但她顯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左右觀望後樓梯間又閃進來一個人。
王傑。
那個中年老漁夫。
他倆莫非是在暗地裡聯合了？
陸零柒有些狐疑地觀察著兩個人密切地貼在了一起，趙璐璐伸手拍了拍王傑的肩膀，為他整理了一下領口，將一個東西塞進王傑的口袋裡，隨後閃在一邊。
王傑走出了樓梯口。趙璐璐躲在樓梯間等待。
陸零柒聽見了敲門聲。
幾句模糊無法辨析的人聲交談之後，一切又重歸寂靜。
顯然，蕭沐沒有讓王傑進來。沒一會兒，王傑折返回來，一言不發和趙璐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