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她沒有提起伊格爾,陸零柒也在這個話題上默契地保持沉默。
她穿著一身寬鬆的魔法長袍,由於整個人過分瘦削,像是蜷縮進去,但安妮卻沒有用玩笑的態度對待她。
當她看見陸零柒下船的時候,那曾經活力靈動的女孩,如月色下潭麵的雙眸平靜中蘊含著殺機,她看起來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沉穩。
但隨後,陸零柒又綻放出一個真摯笑容,像她幾年前剛到伯爵府和伊格爾打鬨時一樣,而之後,往往會收到自己狠狠的訓斥。
“安妮!你過得還好嗎?!”
陸零柒打了一聲招呼,一把抱住她。
少女熱情地跑過來抱住她。
曾經古板嚴厲的女仆長也不好意思一直板著一張臉,回抱住她。
“大人對我很好。”安妮說道,或許想到自己以前,有點不好意思,“你這次會待多久?”
“補充補給後就去亞米卡曼。”陸零柒回答道,她和黛倫約定了物資交換,以保證應對冰原上可能的突發情況。
安雅死後,安妮以為自己不會再走出來。
但時間確實能撫平一切,隻要她不刻意想,那埋在心底的仇恨就不會生長。
佐伊給她做了很好的榜樣。夜刃的領袖尚且能做到,其他人的仇恨自然也可以稍後放一放。
坎德魯比起其他曆經戰亂淪陷的國家來說,戰後秩序十分好了。但安妮很懷疑,像陸零柒這樣的人,能否做到和佐伊一樣。
在亞米卡曼逗留的這段時間,另外一個故人找上門來。這是最出乎陸零柒預料的。
“還記得我嗎?小厄裡斯。”
加利涅瓦祭祀憤憤地拿著鍋鏟堵在門口,瞪著擅闖的女人,鼻子重重噴著氣。
女人仿佛看不見這位被奪走食材的祭祀,走到陸零柒身邊。
她麵部依舊毫無表情,隻有眼珠子在轉動,伸出唯一一隻左手,穩穩地蹲著餐盤放在陸零柒麵前,用嫌棄的語氣說道:“獸人的夥食這麼差,你怎麼受得了的?”
“希瑞!!!”陸零柒驚訝道,“你的小酒館呢?”
“倒閉了。”希瑞翻了一個白眼,“斯特林教授名聲太差,我的酒館被人砸了,每天有好多人堵在門口潑東西,開不下去。”
“斯特林教授說你肯定會先去東部,叫我在這裡等你。”希瑞說道,她低頭空蕩蕩的右臂袖子紮緊,“你說可笑嗎?一個反對集體主義的無政府主義者最後寧願留在自己的國家被殺死。”
陸零柒正握著筆記本,聞言手指骨節彎曲,有血流倒湧衝刷過耳朵。
雖然她幾乎已經確定她的結局,但當死訊真正傳來的時候,心中仍然激蕩起幻消泯一切情緒的幻滅感。
但她什麼也沒有做。
不,她或許該做點什麼。
她不是一個理想者,她不是斯特林教授,她不崇高。
“希瑞。”陸零柒向後靠在椅背上,黑色的長發如同海浪一樣有小幅度的翻湧,“你會跟我一起走的,對吧?”
“當然。”希瑞乾脆地說道,“我是魔法師,也是軍人,哪怕我現在殘廢,但軍隊的日常訓練不成問題。”
“我不需要你的忠誠。”陸零柒沉著地說,“我隻需要你在這個時候能幫上我。”
她將斯特林教授交給她的筆記本打開:“裡麵有三套體係,我需要有人幫我儘快確定一套。作為獸人臨時的、第一部成文法。”
“並且,法律的詳細解釋必須公開,不需要每一個獸人都了解內容,但我們必須要有。”
“在前往冰原之前,必須實施下去。”
“你能協助我做到嗎?”
希瑞眸子轉了一下,她年紀看上去和佐伊差不多大,五六十歲左右,但黑色的短發幾乎白了大半,湖藍的眼睛透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留下需要勇氣,但離開同樣也需要。”
“這自始至終都和忠誠無關。”
“隻和理想信念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