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幕間十(1 / 2)

方滄墨:

我曾有幸見過靈劍派的掌門真傳一麵,出塵驚美,一直以為不會再有旁人能更勝一籌,卻不料在這大幽的皇宮中,在汙濁晦暗的後宮中,也深藏著這樣清雅近仙的女人。

她怎麼願意待在這裡?

我想不明白。這裡死過很多人,我能感受到濃稠到幾乎要凝為實質的怨意和陰氣,是無數女人的白骨孤魂堆砌而成的淒寒樓宇宮殿。

我和師父隻是負責哄皇帝開心,朝中清流暗恨我們,卻又無可奈何,隻說是妖道讒言媚上,遮蔽聖聽。

實在好笑。

若不是皇帝自己想,我和師父如何能得逞?

他們文武大臣,倒是忠心耿耿,把皇帝的責任推的乾乾淨淨,儘把罪責怪罪在旁人身上,想清君側也要求個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為了這名正言順,為了這禮義大全,為了這一世清譽,後宮女人的命是可以看不見的,是可以當成沒有生命的旗子隨意擺弄的。他們敢以死為諫求陛下誅殺我和師父,卻不敢質疑是不是非要有個皇帝坐在上頭不可!

我又一次見到楚妃,她身邊的一個侍女被皇帝看上,懷了身孕,生下皇子,而她遲遲沒有動靜。

我心念一動。如今有大幽全國供奉,我的修為也有稍許進益,以一對十不成問題。我或許可以偷偷帶她走。雖進不了修道界,但在凡間護她周全並無不可。

想到此,我急急來到她宮裡,看見她耐心聽我說話,伸出一指,勾住我臉側垂下的發,輕輕幫我勾到耳後,語氣依然從容淡雅:“小方大人。”她溫柔又無奈,“我懷了身孕。”

她目光低垂,又默然下來,盯著自己的平坦的腹部,露出一個似笑似哭的恍惚表情:“後宮之中,不是各位姐妹想爭鬥,是前朝黨派互相傾軋,不得不如此。”

是啊。

不是每個女人都想著把這後宮變成修羅場,誰不想安安穩穩度完餘生?但身在局中,身不由己,隻能往上爬,沒有退路。

她問我能不能幫她保住這一胎。

我如何能拒絕她?!

我對她起誓,會護住她這一胎。

“我會跟你走。”楚離對我說,“但不是現在。”

我得了她的許諾,樂得不知道南北,以為她要儘她的責任,那就等她生下這孩子再帶她離開,到另一個凡人國度居住,我有能力照顧好她。

為了讓她這一胎能平安無事,我每日幫她檢查飲食,布下陣法,好不容易等孩子足月,再把消息散布出去。

皇帝當然欣喜,連夜趕去了她的宮殿。

我看著她依偎在皇帝的懷中,含羞帶笑,透著女兒家的嬌意,觸及我的目光,她目光閃躲開,但那份甜蜜的喜悅宛若銀針狠狠紮入我的眼中。

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是為自己複寵喜悅?還是為自己計劃順利進行而高興?

我對她來說到底是什麼?

是不是隻是一個迷戀她的小道士,可以被隨意指使?

我不相信她這段時間和我的親近是逢場作戲的虛與委蛇,但她的確開始對我疏遠起來。

隨著月份增長,她也不太出門。有時候我想見她,侍女攔住我,語氣冷淡:“娘娘在養胎,大人雖然是道士,但終究是男子,還是應該保持分寸。”

我第一次被她擋在了門外。

師父笑我入了魔,不該為一個後宮的妃子如此魔怔。

她怎麼會騙我?她說好等她誕下皇子就會跟我一起離開這裡。

我跟師父說,師父隻是笑,催促我收拾行李,多帶一些金銀財寶,準備跑路。

“傻徒弟,你發現沒?最近一次的官場調動,世家黨派勢頭強勁,皇帝膝下現有五子,遲遲沒有立儲,後位又空閒,等楚妃生下這一胎,若是皇子,那立儲之事不過三五年之內,等立完儲,便是秋後算賬。”

秋後算賬,算的可不就是我們師徒倆。

我自然明白,隻是不想就這樣離開。但如果追問楚離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冷淡又並非我的作風。我不想死纏爛打。

我漸漸淡了見她的心思。

直到一日深秋,風葉蕭條,有人敲響了我的房門。

夜深露水深重,我正困倦,揉著眼睛,反應了好半天才認出來人是她貼身服侍的宦官。

“娘娘想見您。”宦官又尖又細的嗓子,急切地對我開口道。

……

我來到她的寢宮內。

看見她消瘦不少,隆起的腹部,皺著眉喝著所謂的補品。

見到我,她眉宇微微舒展開,抿著嘴唇,開口說的話卻讓我浸得心一陣透涼。

她要我幫她順利生產,口吻仿佛篤定我會幫她一樣。

好。

她既然想要這個孩子,想生的順利。

我幫她。

我不僅要幫她,還要幫她到極致。

……

楚離:

她一定是恨我。

但又不敢恨。

見到我時臉上的詫異,小孩兒臉上的心思根本遮掩不住。她在責怪我的背叛。

父親那邊催的緊,為了所謂的清君側暗地甚至養了好些死士,目的隻有一個——將她師徒二人儘早鏟除。

其實有更簡單的辦法。

若我主動揭發她是女子便可以將師徒倆徹底壓的翻不了身。

真可笑。

女扮男裝,竟是一種可以把柄,竟也可以是一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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