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晚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半夜時分他做起了噩夢。夢裡許空山渾身是血地站在他麵前,陳晚想要伸手觸碰,卻怎麼也碰不到他。
他撕心裂肺地喊著許空山的名字,語氣急促泛著哭腔。
“許空山!許空山!”
感受到陳晚的動作,許空山從沉睡中驚醒:“六兒,六兒……”
陳晚緩緩睜開雙眼,許空山左手支撐著身體伏在他上方。
“做噩夢了?”許空山緊張地看著陳晚,他開了燈,昏黃的燈光照出了陳晚臉上的冷汗。
夢裡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陳晚伸出雙手將許空山抱住。
許空山睜大了雙眼,震驚之下手臂失了力道,撲在了陳晚身上。
陳晚被許空山壓得悶哼一聲,在男人驚慌失措之際緊緊地環住了他的後背,把頭埋進他的頸窩。
許空山整個人徹底僵住,怎……怎麼回事?
“山哥,我夢到你不在了。”陳晚的聲音低到近乎呢喃,但許空山仍然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我在,我在的。”許空山試探著拖住陳晚的後腦勺,胳膊肘抵著床板,免得把他給壓壞了。
兩人的姿態已經遠超正常朋友的親密,陳晚能感到受許空山強勁有力的心跳和沉穩的呼吸。
陳晚在前二十三年沒有動過心,時尚圈的俊男美女絲毫挑動不了他的心弦。以前朋友曾問過他喜歡什麼樣的,陳晚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可能等那個人出現了我就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了。”陳晚頗有些隨意的說道,如果真能遇到這麼個人那是他的緣分,遇不到他一個人同樣能生活得很好。
朋友聽完打趣他一天的日子過得也太無聊了,應該多看點情情愛愛的東西刺激一下世俗的欲望。
然後他便給陳晚推薦了一堆,陳晚多半不感興趣地略過,直到看見那段關於許空山的描寫。
【汗水落進眼睛裡刺得許空山眯起了眼,粗楞楞的眉毛狂野氣十足,深色的皮膚透著陽光的溫度,仿佛能將人灼傷。他直起身,抓著掛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把臉,短了一截的衣服在他抬手時露出緊繃的溝壑分明的腹肌。】
陳晚在憑文字在腦海中勾勒出許空山的形象,撲麵而來的淳樸炙熱的男性荷爾蒙令他口乾舌燥。
時尚圈的男模並不缺少肌肉,但他們身上總透露著讓陳晚無感的人工的氣息。
陳晚自己把自己陷了進去,連續做了數場旖旎的夢。
有時候陳晚都不禁懷疑,是不是他對許空山的執念太強,才出現在書中的世界。
而且陳晚發現,真正的許空山,遠比他想象中更讓他心動。
暗戀太難受了,他不想暗戀了。
“山哥你喜歡我嗎?”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陳晚覺得自己臉燙得像是能煎雞蛋。
許空山沉默良久,陳晚的問題讓他內心同時生出害怕與期待的情緒。
他發現了。
許空山有種不為人知的秘密被暴露的感覺,怎麼辦,他該說什麼?
陳晚確定許空山聽見了他的聲音,感受到許空山的糾結,陳晚反而慢慢鎮定下來。
他說都說了,今天無論如何要從許空山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陳晚破罐子破摔,用臉輕輕蹭了一下許空山的頸窩:“山哥你喜歡我嗎?”
!!!!
許空山瞬間被刺激得頭皮發麻,汗毛根根豎起,重重地喘了口粗氣:“喜……喜歡,六兒這麼好,我當然喜歡的。”
都這種時候了,許空山還在跟他裝什麼兄弟情。
“我也喜歡你。”陳晚抬手捂住許空山發燒的耳朵,“所以山哥要不要跟我在……處對象?”
陳晚換了個許空山能明白的詞語,簡單粗暴的“處對象”三字,猶如巨雷在許空山心頭炸響。
“我是男的,男的怎麼能……”許空山慌亂地想要逃離。
許空山拒絕周梅說不想娶媳婦的話並非托詞,他是真的沒有這個打算。
他心裡住進了陳晚,再無容納其他人的空間。
他可以喜歡陳晚,他也會一直喜歡陳晚,不過他從沒想過挑明。
因為許空山認為自己配不上陳晚。
陳晚是陳家人最疼愛的幼弟,他是被父母所不喜的大兒;陳晚聰明,是即將參加高考進入大學的文化人,而他連小學都沒有上過;陳晚前程似錦,他尚無容身之所。
於許空山而言,陳晚全身都是優點,是天上的雲,他可以仰望可以追隨,但不能抓到手上揉進身體。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個男的。
許空山聽說過兩個男人在一起的事,對於這類人,村上有個很難聽的詞,叫做二椅子。
他們說二椅子是有病,有精神病,應該送去瘋人院關著,不讓他出來禍害人。
許空山不怕被人罵,但他絕對不允許陳晚遭受那些難聽的流言蜚語。
在此種環境之下,許空山又如何敢表明心意,於是他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感情埋進骨子裡。
“跟男女沒有關係。”陳晚箍住許空山不讓他離開,“你喜歡我,我喜歡你,這樣就行了。”
愛情本來就無關性彆,隻是恰好我是男的,我喜歡的人也是個男的。
陳晚抬起頭望著許空山的眼睛,雙手捧住他的臉:“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你不需要在乎外人的看法。”
“山哥,你跟我處對象吧,好不好?”
許空山幾乎要溺在陳晚的眼神裡,他艱難地彆開視線:“不好。”
“為什麼?”陳晚追問,許空山不會撒謊也不會隱藏情緒,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告訴陳晚,眼前這個男人喜歡自己。
許空山低眉,表情有些失落:“我又不能生孩子,陳叔他們肯定會反對的。”
不能生孩子,許空山的理由讓陳晚忍不住笑了,他怎麼這麼實誠啊。
“你說得好像我就能生孩子一樣。”陳晚咧著嘴角,“咱們偷偷的,不讓我大哥他們知道。”
現在的確不是向陳前進他們坦白的時間,索性他要上四年大學,有足夠的時間去做好應對的準備。
原身猝死的時候沒留下一兒半女,他也不算耽擱陳家的香火。
“我不是那個意思。”許空山急忙辯解,他嘴巴笨,不知道該怎麼說,差點把自己急紅了眼。
陳晚明白,在許空山的觀念中自己要是和他在一起無疑是誤入歧途、自毀前程。為了減輕許空山的負罪感,他輕聲道:“山哥,我喜歡男人是天生的,改不了。”
“還是你舍得我跟彆的女人結婚,跟彆的女人睡在一張床上,然後我們生了孩子叫你大山叔?”
陳晚下了一劑猛藥,成功把許空山說懵了。
許空山想說舍得。
他舍得個屁!
許空山光是想想就難過得不行,如果真的像陳晚說的那樣,他這輩子怕是都要在痛苦之中度過了。
“你舍得嗎?”陳晚重複,他語氣輕飄飄的,似是誘哄。
“舍不得。”許空山手在發抖,“我舍不得。”
陳晚笑容如雨後晴空,他啪嗒在許空山臉上親了一口:“我也舍不得。”
陳晚的親吻使許空山把目光停在了他的嘴唇上,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觸感讓許空山想到了過年大集上的棉花糖。
他小時候吃過一次,張嘴一咬就化了,甜香氣熏得他發膩。
陳晚的嘴唇似乎比棉花糖還要軟。
許空山像是一張白紙,讓陳晚不禁想在上麵染上他最喜歡的色彩。
陳晚又湊上去準備親他,屋裡卻突然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做賊心虛的二人火速分開在床上躺平,刹那間燈光熄滅。
陳晚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弄出動靜的是耗子,他在被窩裡抓住許空山的手:“山哥。”
“嗯。”許空山回握住他。
“跟我處對象吧。”陳晚在黑暗中偏頭看他。
“好。”許空山也朝陳晚偏過頭,“六兒,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緊握的力度傳達著許空山的堅定,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腥風血雨,許空山也會義無反顧地擋在陳晚麵前,不叫他受半點傷害。
陳晚亦是如此。
其實陳晚認真考慮過了,以目前許空山住在家裡的形式,隻要他們稍微注意一點,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畢竟現在是七十年代,大家的思維還比較單純。
表明了心跡,得到了想聽的答複,陳晚後半夜睡得格外安穩。
許空山一直未放開陳晚的手,時不時轉頭看看他,確認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不是他的幻想。
“六兒跟大山還沒起呢?”周梅做好了早飯,探頭瞅了眼陳晚緊閉的房門。
“沒,可能昨晚累著了吧。”陳前進側耳聽了聽裡麵的動靜,“大山昨天打了那麼大一頭野豬,是該好好歇歇。”
“那咱們先吃,讓他們多睡會。”周梅想了想沒去叫陳晚二人,“那頭野豬咋辦?”
“這麼大一頭送去鎮上也麻煩,我跟大山說了就在村裡賣,等會吃了飯我去喊人。”陳前進拿了筷子坐下,舀了兩勺米湯泡飯。
這兩年形勢鬆動,平安村的規矩沒有其他地方那麼嚴苛,山上打到的東西無需交公,可以自行處理。
“爸,野豬長啥樣啊?”陳勇陽好奇道,他早發現了院子裡的打穀鬥,奈何力氣小抬不動,看不清裡麵的東西。
“待會你就知道了。”陳前進形容不出來,“跟咱們圈上養的豬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