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吳姐曾誇過顧辭星,說他是個聽話的藝人。
顧辭星的確聽話。
吳姐和公司將他精心包裝成完美偶像，讓他變成了一個毫無瑕疵的人偶，就連被黑後也仍在小心維持這樣的人設形象。
可吳姐現在不是顧辭星的經紀人了,桃柚才是。
上台之前，桃柚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四個字。
“做你自己。”
顧辭星決定聽桃柚的話。
——反正他左右都是被黑,不如讓自己開心一點。
魯迅先生說得好：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沒人替。（？）
反正左右都是被黑，何不讓自己開心一點？
顧辭星坐在賈墨對麵,沒有試圖再保持那種開心爽朗的笑容,他放鬆地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的，聲線淡淡的,倒有點像一隻午睡剛醒、慵懶的貓咪。
賈墨拍了拍手：“對了,我這裡還有一份關於辭星的視頻，我們來一起看看吧！”
賈墨話音剛落，連一秒鐘的空隙都沒留,二人身後的屏幕上直接出現了一段由各個片段剪輯而成的影片。
片段1：看布置，似乎是某古裝電視劇片場,正值休息時間,一個助理模樣的人拿著一瓶水跑上去,看樣子是想遞給顧辭星，顧辭星一抬手,凶凶地將助理手上的礦泉水打落在地。
片段2：某綜藝後台,導演正舉著台本說著什麼,彆的藝人都在聽著,顧辭星卻轉身就走。
片段3：某機場vip通道，兩邊站滿了粉絲，粉絲們臉上的表情無比熱烈，可畫麵中的顧辭星卻皺著眉翻了個白眼。
……
這是賈墨最喜歡的一個環節。
在這個環節，賈墨有很多花樣，有說著一個藝人的名字，卻播放另一個藝人黑曆史的玩法，也有不通知藝人會有這個環節，猝不及防進行播放的玩法——顧辭星的玩法就是後者。
看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一些影響不好的事情被猝不及防地當眾放出來，就算是表情管理再好的藝人都會有瞬間的難堪，而賈墨最享受的事情就是看到他們露出難堪表情的那一瞬間。
唉，他可真是個充滿惡趣味的男人。
影片開始的瞬間，賈墨立刻看向顧辭星的臉，誰知預想中的驚慌失措、難堪、煩躁、不自在都沒有出現在顧辭星臉上，反而是一股淡淡的無奈從那精致至極的眉眼間升了起來。
賈墨甚至聽到顧辭星輕輕歎了口氣。
？這是什麼反應？
在賈墨的百思不得其解中，為時一分鐘的影片結束了，賈墨立刻進入到了身為主持人的“攻擊狀態”，笑著問顧辭星：“怎麼樣？對於這個影片辭星有什麼想說的嗎？”
顧辭星：“我覺得剪輯得很好，轉場和音樂正好卡點了。”
嗯，是個大製作。
賈墨：……
我是讓你針對畫麵中你的這些行為做出解釋而不是對影片作出解釋啊！！
話說劉哥你怎麼突然就噴出來了！還有剪輯師你乾嘛一臉美滋滋的表情啊！！
賈墨表示：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主持人，不論什麼情況都不會吐槽的——除非忍不住！
（狗頭）
賈墨抑製住想要咆哮吐槽的欲望：“哈哈哈哈，沒想到辭星對這短片的評價這麼高啊，那對於影片的內容你有什麼想說的呢？”
賈墨的話語又變得鋒利起來：“是想對此進行狡辯呢？還是想說那句萬能的‘清者自清，熟悉我的人自然知道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呢？”
果然是以毒舌出名的主持人，在顧辭星回答前，就將路都堵死了。
顧辭星卻沒被難倒，矜淡開口：“打掉水瓶是因為上麵有隻隱翅蟲；轉身離開是因為後麵的椅子倒下來了，我去扶；翻白眼是因為……”
賈墨見顧辭星停頓，立刻用一副“我就聽聽你怎麼編”的表情逼問：“因為什麼？”
“因為困了，在忍哈欠。”
顧辭星的目光澄澈地看向賈墨：“我沒有狡辯，事實的真相就是這樣。”
這些被人詬病的舉動他都有在微博上澄清過，甚至不止一次，但人們都隻相信他們想看到的東西。
隻不過顧辭星不理解，為什麼他們寧願相信自己是在不耐煩翻粉絲白眼，也不相信他隻是困了。
帥哥也要睡覺的嘛！
賈墨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問：“那這些你有什麼解釋？”
隨著賈墨話音落下，身後大屏幕上立刻出現了一個由許多微博賬號發言的截圖拚成的長截圖。
【誰給你的勇氣讓你們這些XX罵顧辭星的？不要命了是吧？我已經知道你住哪裡了，XX小區是吧？今晚看我不去捅死你……】
【黑顧辭星的，nmsl】
【就黑他怎麼了？他該死，你們比他還該死！有孝敬你們主子的功夫你們怎麼不回家多伺候伺候你媽，真是孝順死我了哈哈】
【什麼叫他X的rz啊！這就是他X的rz啊！】
……
節目組貼心地給用戶名和部分話語打上了馬賽克，但放出的截圖仍不影響。賈墨道：“雖然每個藝人都會有一些激進粉、黑吧，但辭星你的這種粉絲好像格外的多，各種謾罵、人身威脅屢出不窮，可以說，辭星你的這些粉、黑，以一己之力讓網絡環境變得更差了，我這麼說沒錯吧？”
在觀眾席的桃柚都有些為之揪心了。
賈墨的這番話實在是太尖銳了，與其說是提問，甚至有些像是在指責顧辭星了。
桃柚悄然握緊了拳，擔憂地望著顧辭星。
桃柚當然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但親眼見到，還是忍不住心疼。
這無疑是對顧辭星的一場試煉，隻要他回答得當，讓觀眾看到自己的真誠，那麼，他說不定會獲得涅槃重生的機會。
魯迅先生還說過：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心智、餓其體膚。（？）
顧辭星微微垂著眸，沉默不言，舞台上像是死一般安靜著，但也沒有人催他，甚至其他嘉賓的呼吸都已經屏住了呼吸，替顧辭星感到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地滴答流淌著，突然顧辭星抬起了眼，目光直直越過了舞台，看向了桃柚所在的方向。
突然和那雙淺琥珀色的眸子對視，桃柚想都不想，對他露出了一個肯定的笑容。
崽，我相信你能行！！
崽，加油啊！！！！
顧辭星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看向賈墨：“您沒有說錯，確實有很多人因我而產生了爭鬥。”
那些人，顧辭星也分不清楚他們究竟是自己的粉絲，還是假裝成粉絲的黑子，還是真實情感地恨自己、或是收了錢辦事的。但是，他也有他能做的事情——
顧辭星道：“所以我每天會專門抽出來一個小時，來處理這些不好的話語。如果是對彆人的死亡威脅或自殺，我會請求警察協助，如果是對彆人的人身攻擊、臟話辱罵，我會將言論投訴給網站管理員處理。”
賈墨一愣：“你投訴？報網警？”
顧辭星下頜輕點：“嗯。”
賈墨麵上閃過濃濃的狐疑：“辭星，你有證據嗎？”
“有。”顧辭星從褲袋裡拿出手機，翻了兩下，遞給賈墨。
劉迎根本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立刻對攝像使了個眼色，攝像立刻意會，扛著相機來到了舞台，將鏡頭對準了顧辭星的手機屏幕。
賈墨接過手機翻看著。
全都是舉報回執和受案回執。
【您於20xx年3月1日早2：32舉報的“喜歡顧辭星的人就是x人，你不承認？你媽xxx老子xxxx”的言論經審核確實存在不良影響，已被管理員刪除。】
【您於20xx年3月2日早3：01舉報的“你爹xxxx死xxx傻xxx”的言論經審核確實存在不良影響，已被管理員刪除。】
【你於20xx年3月4日，報稱的網友自殺案我公司已受理。】
【民警已對網友X先生對X小姐的死亡威脅受理調查，……】
賈墨的表情有些凝固。
這倒是打破了他對顧辭星的認知……賈墨知道他作為主持人應該說些什麼，道歉也好、活躍氣氛也好、繼續批判顧辭星也好……
但是賈墨現在隻想笑。
因為實在是太有畫麵感了！！
原來麵前這個身負千萬網友罵名，卻還滿麵淡薄的精致少年，是會在淩晨兩三點，一臉嚴肅地對著電腦把那些對他的粉絲造成不好影響的話都認認真真地填寫投訴理由，然後反饋給管理員。
弱小，無助，可憐。
還是個熬夜處理工作的打工人。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是人上人！
賈墨越想越覺得想笑，最後竟然實在憋不住笑出聲來，他用力錘了兩下顧辭星的肩膀。
顧辭星：……
為什麼突然打他？？！
顧·委委屈屈·辭星。
*
錄完了顧辭星的part，賈墨讓顧辭星坐回長沙發，又拎了其他藝人過去“開刀”。
那些藝人的黑料雖沒有顧辭星多，但黑料裡的許多事情是他們實打實地做過的，一旦這些藝人露出一絲絲心虛的表情，立刻就會被賈墨用帶著刀子的話語狂轟亂炸一通。
還有一個年齡稍微小一些的藝人，愣是被賈墨懟哭了。
節目到了最後，前來參加節目的藝人驚訝地發現，反而他們是被賈墨懟得最狠的。
就連顧辭星臉上都露出了不忍心聽的表情。
……為什麼明明有顧辭星在，他們還要被懟的這麼慘啊！！
這合理嗎！
錄製結束後，其餘三個藝人一臉被糟蹋後的樣子站在原地，任由他們家的經紀人把他們領走，顧辭星從舞台上走下來，桃柚遞給他一瓶水：“辛苦了，表現很好。”
“謝謝。”
桃柚道：“剛剛節目組邀請我們聚餐，你想去嗎？雖然我們買票了，但是我可以改簽到明天。”
顧辭星搖了搖頭：“不了，我不餓，而且你不是今晚還要去見白路和白遠嗎？”
再說了，改簽還要手續費呢。
“好，那我去和劉哥說一聲。”
和製作組告了個彆，桃柚帶著顧辭星向外麵走，卻聽身後傳來了一聲：“留步。”
叫住他們的人正是賈墨。
桃柚和顧辭星對視一眼，都有些弄不明白對方的意圖，但桃柚還是下意識地站了出來：“賈老師，您好，您找顧辭星是……？”
賈墨看了顧辭星一眼，一向嚴厲正直的目光中竟然有不易覺察的笑意：“顧小弟，你還準備打車去機場？”
顧辭星默默看了一眼手機裡已經點開的打車界麵：“……嗯。”
“我叫司機開車送你們，”賈墨一邊說一邊朝外走：“正好，我有話想和顧小弟你說。”
*
黑色低調的轎車，平穩地駛向機場。
桃柚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聽著坐在後麵的顧辭星和賈墨的聊天。
賈墨問：“當初我辭掉葡萄台的主持，答應來當《越洗越黑》的主持人時，許多人都勸我，因為他們覺得網絡綜藝沒前途，而且這檔節目會得罪人，他們讓我不要把我前二十年裡累積的好評毀在這檔節目上，但我還是來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顧辭星輕聲：“為什麼？”
“因為我有一個英雄夢。”賈墨說：“因為我想用我的力量改變現狀。”
娛樂圈的現狀並不好，新生一代要才藝沒才藝，要毅力沒毅力，他們最擅長的特長不是什麼唱歌跳舞，而是進行那些粉粉黑黑的大戰。
賈墨看不順眼，但他也知道，在這場無硝煙的戰爭裡，是會有無辜受傷的人的；他和擁有同樣想法的劉迎一拍即合，於是他放棄鐵飯碗，來主持了劉迎的《越洗越黑》，若來參加的那些藝人的黑料是真的，隻是想借節目洗白，他就會痛罵其一頓，希望自己的聲音變成警鐘，督促走上正道；若來參加節目的人是被冤枉的，他也不會傷及無辜。
錄製節目時，賈墨感受到了顧辭星的正直和透明，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身就臟的人，才會《越洗越黑》；本身就乾淨的人，在泥潭中也會潔白如初。
這些話賈墨沒有說出來，但顧辭星是個聰明人，他懂得了賈墨的意思，也知道賈墨是在賞識他，他誠懇道：“謝謝前輩。”
賈墨打開手機：“顧小弟，還有桃小姐，咱們加個好友吧。”
前輩給麵子，桃柚和顧辭星自然趕緊拿出手機添加了好友。
賈墨拍了拍顧辭星的肩膀：“顧小弟，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
賈墨的態度和節目上相比起來簡直是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一路上，他熱情地給顧辭星介紹窗外的風景，講自己錄節目時遇到的趣事。
桃柚在前座安靜地聽著後麵的談話，恬淡的表情，平靜的水眸，淡淡笑著的唇角。
保持著這樣淡定的表情，桃柚拿出手機，打開微博，手指快出殘影地開始打字。
@我隻喝熱水：崽交到朋友了嗚嗚嗚嗚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欣慰！！！！！！！
*
到達H市機場已經是晚上九點三十分鐘。
桃柚的手機剛一開機，接收到信號，就傳來了瘋狂的震動，數以百計的微信、短信一股腦衝到了桃柚的手機裡。
桃柚還沒來得及點開，立刻又有電話打了進來。
“嚴哥？怎麼了？”
“你總算接了！飛機剛落地吧？你們還沒出機場吧？”電話剛一接通，嚴龍的聲音就急吼吼地從聽筒裡冒了出來：“顧辭星行程暴露了！下午的時候機場就聚集了很多黑子！”
桃柚一愣：“很多嗎？”
“不少！司機說最少有一百五十到二百個人之間！”
嚴龍：“我已經聯係了保鏢和機場保安，等下你們從機場出來，直接去找司機！小心點！”
桃柚聽著嚴龍焦急的聲音，心底發暖：“好的，謝謝嚴哥。”
“謝啥！你是我的下屬，應該的！”
掛斷了和嚴龍的通話，桃柚心中思忖。
顧辭星大火的時候，他每每飛機落地，數不清的粉絲便會擠滿機場迎接他，可自從他被陷害後，隨著他的風評越來越差，天業為了避免醜聞，便不再對外公布他的行程信息，但這恰好也是對顧辭星的一種保護，讓他免於直麵黑子，更加傷心。
隻是這次黑子為什麼彙聚在機場？
桃柚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過來——原因99%是因為前些時間顧辭星在本地電台連續當了一周“美食主播”，早已經把本市黑子的仇恨值拉滿了。
害！
地域歧視要不得啊要不得！
桃姐痛心.jpg
顧辭星就坐在桃柚旁邊，自然也聽到了桃柚和嚴龍的對話，他一邊往臉上戴口罩一邊看桃柚，卻發現桃柚也在看他。
顧辭星：“怎麼了？”
桃柚眨了眨眼：“顧辭星，這麼多人來黑你，你會傷心嗎？”
顧辭星一愣，沉默了很久後，坦誠回答：“……會。”
桃柚笑眯眯地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照我說，你不應該傷心，你還應該開心。”
顧辭星：？_？
他迷惑不解地問桃柚：“為什麼？”
桃柚眨了眨眼：“因為那是專門為你而來的黑子啊！而且足足有二百個人！多榮幸啊！換成彆人哪有這個待遇啊！也就是你才能做到這點！”
顧辭星：……
這是什麼特殊的安慰人的技巧？
最離譜的是，怎麼他還覺得挺有道理的？
但是能以一己之力召喚200個黑子也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再說了，其實我覺得黑和粉都差不多嘛，”桃柚數著自己的指頭：“你瞧，粉會在你下飛機的時候大聲喊你的名字，黑也會啊，甚至聲音比粉還大呢；粉會舉著寫著你名字的牌牌，黑也會啊，除了你的名字還會多寫幾個字母呢！”
就是多寫的那幾個字母不太雅觀就是了。
不過love和nmsl不都是四個字母嗎？
差不多啦差不多啦。
顧辭星：……
這也能差不多？？
顧辭星一麵覺得離譜，一麵竟然覺得桃柚說得十分有道理。
不過顧辭星也知道桃柚說這些話是為了安慰自己，奇妙的是，他竟然真的被感染到了桃柚這種自娛自樂的精神，一時竟覺得，機場有200個黑子是一件特彆值得高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