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外,謝卿辭清聲道。
“進來吧。”
宮內傳來女人威嚴的嗓音。
泉聲潺潺中,清螢低眉斂目,壓住內心好奇,隨謝卿辭進入宮門。
湧泉宮內部同樣與凡間建築不同,巨大的珊瑚樹先聲奪人,恍如地麵龍宮,而在大殿上部,則有泉水終年奔湧,在宮殿中投下陸離水影。
兩側侍女姿態有素,悄然無聲,坐於上首的優雅女子,便是這偌大仙宗的女主人。
秋憶夢。
她看起來三十餘色,鬢邊稍有雪色,略有憔悴。此刻氣質清雅的女人冷漠望過來,氣氛十分嚴肅壓抑。
“孩兒複命。”謝卿辭行禮。
清螢瞥他一眼,有模有樣地學著來。
“見過秋長老。”
“你可知,方才誰來我這裡了?”
“……”
“浣雪長老!”秋憶夢頭疼的歎氣,“你怎能如此威脅同門?人家小姑娘也是仰慕你,處事稍微冒失了些而已,你為何處罰如此之重?”
謝卿辭微微蹙眉:“但她觸犯了門派禁律。”
“那能一樣麼!肅紀堂的刺青,不用狠刀子,根本去不掉。”秋憶夢聲音越發嚴肅,“你生氣可以,但怎能對小姑娘如此歹毒?”
“她——”
“不必向我解釋。”秋憶夢打斷他,“不要讓你爹,讓我失望。”
謝卿辭垂首,不再反駁:“是。”
“每次你下山,事後必有人與我告狀,希望你早日承擔起歸古首席的風範。”
“是。”
謝卿辭分明言辭恭順,可他額心天生蓮火,總會透出難言的矜冷貴氣,與他相比,高居殿首的秋憶夢反而透出濃重的庸俗氣來。
總之,兩人不太像親生母子。
秋憶夢也感覺到了,頓時擰眉。
“今日你下山迎親,是大喜的日子,我不與你老生常談。”
麵向清螢,秋憶夢眉眼柔和下來:“來,孩子,讓為娘看看你。”
為娘?
她的娘親已經給掌門夫人換命死了。
但她也不敢頂撞,便乖乖走上前去。
“真是個淳樸嬌俏的孩子。”秋憶夢溫柔道,“可曾讀過書?身體現在如何?”
眼前仿佛過年見親戚的壓力感讓清螢渾身都不自在,小聲道:“都不太好。”
秋憶夢聽了這話,表情卻更柔和了。
“無妨,我聽你娘親說你乃是淳樸單純的孩子,一切隨心就好。”
這話哪怕是客套話,清螢也喜歡聽。
她放鬆了些:“多謝憶夢長老關心。”
“嗯,還有你娘親的事。”秋憶夢歎口氣,“她去世時,我仍昏迷不醒,也未來得及將此隱秘告知旁人。”
清螢很有眼色,口不應心道:“無妨,我能理解的。”
秋憶夢話音一轉:“不知她現在骨殖何處?”
提及這個話題,清螢有些尷尬。
“風水好的地方,下葬要交錢,但我家貧……”
所以這些年來,一家人的骨灰罐都在家裡擺的整整齊齊。
“無妨,你可以將你家人骨殖交給我,你娘親不在了,而你又與卿辭成婚,我自是你的娘親。此事由我為你操勞。”
“啊?”
清螢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到家人骨殖身上,她下意識婉拒:“多謝您的好意,不過此事還是我自己辦比較好。”
秋憶夢歎氣,隨後認真道:“清螢,不是為娘說話直白,你靈根衰竭,毫無修行之資。”
“嗯……”
“那你可知,歸古處處實力為先,你隻是凡人,想自己將家人下葬於修真界,根本舉步維艱。”
清螢抿起嘴唇,這才是她之前不想來歸古劍宗的原因。
凡人在這裡,就是人下人。
“死者為大,當早日入土為安啊。”
見她不說話,秋憶夢越發溫柔同情:“你便將親人骨殖交予我,娘親會為你安排妥當。”
清螢還是不想答應,這可是她親娘的骨灰,怎麼可能輕易交給外人?
而且,娘親是活活換命給掌門夫人的,不管怎麼說,她都親切不起來。
但秋憶夢是掌門夫人,哪裡都沒說錯,態度又這麼好,拒絕會不會得罪她呀……
糾結之際,旁邊沉默的謝卿辭眉心越蹙越深,終是抬眸向秋憶夢。
“娘親何出此言?”
“人人皆為先天至純之身,修行無非後天影響而已。清螢心性單純,更適合修行,絕非無藥可救。”
原本心裡刺刺拉拉的清螢:嗯,這冰疙瘩安慰她時候,說話還怪溫柔的。
秋憶夢露出微笑:“也是,倒是為娘看輕了清螢丫頭,險些誤了她前途。”
不知是不是錯覺,掌門夫人的笑容,怎麼看都很虛浮。
秋憶夢不動聲色:“看來卿辭你與清螢丫頭倒是一見如故——你準備如何?”
“家人的骨殖,應由清螢親手下葬於忘川。忘川乃是三界輪回儘頭,若魂魄能在忘川安然轉世,必將來世無憂。”
秋憶夢頓時變臉,語氣嚴厲:“你要害死清螢丫頭?忘川唯有金丹期修士才能進入,對凡人乃是死域!修真亦是修心,你莫要總如此心高氣傲,苛刻待人。”
她似乎很看不慣兒子的自製嚴謹。
清螢打圓場道:“其實也沒有,他也是為我好……”
謝卿辭便詢問清螢:“你如何想?”
她不想努力,但更不想交出家人骨灰。
平心而論,謝卿辭說的是對的。
她不敢看掌門夫人,小聲道:“我還是想親手主持我娘親葬禮……”
秋憶夢擔憂地說道:“忘川百年方才向人間開放一次,三年後便是輪回之期,你能如何?”
清螢心裡嘀咕:那就不去忘川唄。
她露出有些尷尬的微笑。
“那便在三年後忘川重現之前,令清螢成為金丹期修士,想來這也是她的心願。”
謝卿辭自然作答。
清螢震撼的目光瞬間在兩人間來回打轉:不、我不想!
“不拚不搏,何以成活?”
謝卿辭輕聲道,望向秋憶夢的眼神清冽而平靜。
“卿辭自幼便是如此過來的,我會如待自己一般待清螢。”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會負她。”
達咩達咩。
有一說一,您要是這樣折磨我,那咱可就不是未婚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