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驚恐地盯著它,隨後試圖抬手捂住嘴,口中傳來的劇痛提醒他——那是自己的舌頭!
謝卿辭冷冷道:“聒噪。”
他瞪著謝卿辭:你不想知道更多情報了麼?不想複仇了麼?!
無論如何,他都應當是此世間最了解神秘老者的人。
謝卿辭洞穿他的齷齪心思,厭棄地說道:“我要親手斬殺他,無需旁人。”
“而此刻,”謝卿辭冷漠地盯著他,眼神陰鬱無情,仿佛看待一團爛肉。
他輕聲道:“我隻想你極儘痛苦恐懼地死。”
謝天連連搖頭,驚恐又疼痛,眼淚都快流出來。
在他印象裡,從前的謝卿辭固然強大得令人畏懼,可總是人狠話不多的路子。
謝天搖頭,眼神哀求。
如今沒有所謂的天命光環,沒有所謂的神秘老者,他隻憑自己麵對謝卿辭,才意識到對方究竟是多麼強大冷酷的對手。
他的勇氣與自信瞬間煙消雲散,早知如此,自己在歸古劍宗安心當少主不好麼!
“謝卿辭,你還不勘破麼!”
就在此時,天邊響起非男非女,空靈莊嚴的斥責聲。
謝卿辭冷笑,攥緊長劍,便要將那聒噪法則徹底粉碎。
“三界鼎沸,乾坤混亂,生靈有倒懸之苦。你情煞已滅,還不證得大道!”
法則之音,猶如古鐘轟鳴,重重敲響在方圓萬裡中每個人的心頭。
與此同時,無論是什麼種族,無論藏於何處,無論本心如何,都異口同聲地張口喝問——
“謝卿辭,還不悟道!”
“謝卿辭,還不悟道!”
“謝卿辭,還不悟道!”
令人驚駭的事情一幕幕發生了:
被割掉舌頭,被法術束縛的謝天,雙眼發直,離奇地張開嘴,發出非男非女的喝問。
枯萎的樹乾張開空洞,發出非男非女的喝問。
而天穡村因清螢犧牲得救的村民,采采,甚至蘇木,均被法則同化心神。
聲音浩蕩重疊而來,猶如山呼海嘯。
謝卿辭很強,甚至可以說三界第一人,但終究沒有脫離人的範疇。法則向他展示了另一種高度的強——屬於天道,萬仙之尊的強悍。
謝卿辭冷峻淡漠的麵容在此刻,終於有了表情起伏。
法則聲音空靈悲憫:“我無意名利,隻望你垂眼看看這蒼生之苦。”
謝卿辭:“……”
“此世初次曆劫時,你曾犧牲自己,選擇蒼生。”法則歎息道,“你是天生道種,清淨悲憫,不要自誤。”
“望仙君垂憐!”
“盼仙君哀憫!”
四麵八方再度傳來山呼海嘯之聲,聲聲泣血。
謝卿辭安靜地傾聽,心中毫無波瀾地想道。
那,誰來憐憫洞窟中安靜沉眠的少女?
“初次渡劫失敗,我本應死去。”謝卿辭平靜道,“你知我為何活了下來?”
法則道:“你為道種,天生氣運非凡,命不該絕。”
聽到這句回答,謝卿辭唇角弧度冰冷,眼中毫無笑意。
不過借此,法則也已發現其中關竅。
法則歎息道:“她隻是夢幻泡影,你七世曆劫中的孽障之一,勿要介懷。”
謝卿辭:“所以?”
法則不假思索道:“受雷劫,證天道。”
謝卿辭唇角勾起冰冷弧度。
他漫不經心地輕聲道:“好。”
這便是她想拯救的蒼生。
這便是他曾想拯救的蒼生。
“天生道種,質本清淨純潔——好,受劫!”
而擾亂道種清心,紊亂因果的汙物,自當拂去。
畢竟在法則古奧無儘的記錄中,有關於數萬年前那場日月同墜的災變記載。
同樣的事情,無需發生第二次。
法則似乎終於對他滿意,祂不再收束雷雲,任由其轟隆而下,電蛇將天穡籠罩。
那一晚,大雨滂沱而下。
整個西岐部洲都能聽見無窮儘的磅礴雷聲。
*
清螢感覺自己解脫了。
一直籠罩她的砭骨刺痛,在忽然的某一個瞬間驟然消失,接著她整個人都像氣球似的漂浮在虛空中。
“呼。”
她環顧四周,隻看見朦朦朧朧的白霧。
她有些疑惑地想,自己是要做什麼來著?好像是要等人。
要等誰?
她有些記不得,又擔心和那人走散,便坐在原地,等那人穿過白霧來找她。
她等啊等,等啊等,最終等到了一個身著白衣,以符籙蒙麵的高挑男子。
他手持鎖鏈,聲音漠然:“死者,壬辰生戌時女,十六歲,清……”
他的聲音卡住了。
清螢茫然地望他:“你是來找我的麼?”
“命格不在五行之內,死於一百二十五日後,無父無母,無根無憑,親眷唯獨夫君謝卿辭!!!”白袍男子震撼念出死人錄上言語。
“你是誰?”清螢問,“發生什麼啦,你怎麼這麼吃驚?”
白無常瞠目結舌地望著她,就連遮麵的符籙都被震撼氣音吹起一角。
他默念法訣,得到的結果是——死人錄並無錯誤。
麵前少女,確確實實的死在一百餘日後。
一百天後死的人,怎麼現在便魂魄出竅,甚至勾來了他?
“我是白無常,地府勾魂使者,你死了,但不該今日死,很奇怪。”白無常謹慎問詢道,“你是否有見靈體質?死前是否碰觸了什麼詛咒?”
清螢茫然無辜地望著他:“不知道,不記得。”
她隻記得,自己死前似乎在等什麼人。
白無常皺眉,他行走生死之間數千年,還是頭次遇見這種蹊蹺情況。
他頷首道:“你無名錄,便先行至九幽,待我回稟閻王後,再做處理。”
清螢聽話的點頭:“哦。”
她一直是個配合領導工作的人。
領導?
清螢品味這個突然蹦到腦海裡的名詞。
白無常振袖,一條縹緲輕盈,仿佛靈魂構成的鎖鏈瞬間衝出,在清螢腰間纏繞,她隻覺整個人向前微傾,不得不跟著白無常離去。
不疼,她便沒有掙紮,隻是路上忍不住打聽自己生前經曆與死因。
白無常事務繁忙,無心在意一個孤魂野鬼的小心思。
清螢跟著他,看見白無常一路穿梭虛空,勾了一個又一個亡魂,均用鐵鏈約束,以免眷戀塵世的遊魂逃竄。
冗長的遊魂隊伍走在路上,天空昏黃,臨近河流的草岸邊緋色霧氣蔓延,耳邊河聲清幽,有著說不出清冷繾綣意味。
河水呈血黃色,向裡望去,看久了,竟能聽見隱約的鬼魂嗚咽之聲。
清螢收回目光,打量自己周圍的亡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小的是幾個剛出生的女嬰,還是小小的一團。
亡魂個個嚎啕不止,似有無限遺憾,雙手掙紮鎖鏈,即使被魂鎖灼燙的神魂破損,也試圖逃脫。
態度始終平靜的,隻有一慈眉善目的白發老嫗,她,以及那幾個不諳世事的女嬰。
老嫗同她搭話:“娃娃呀,你這般年輕怎麼便沒啦?”
清螢搖頭。
她也不知道。
老嫗感慨道:“世道不太平啊,如老身這般壽限該死之人沒幾個,倒都是你這樣的少年人。”
“娃娃呀,你怎麼一點都不遺憾?”
清螢回頭望向那被白霧遮掩的來時路,搖搖頭道:“我不記得了。”
老嫗歎息一聲,又念叨著什麼,清螢沒有細聽。
“九幽到了!”
耳邊傳來細碎的亡魂囈語。
清螢孤零零站在那塊以朱砂書寫“九幽”的巨石下,看亡魂來來往往。白無常與地府小卒,正清點名單,指引亡魂前往地府各道。
而一石相隔的背後,則是陽間。
不少亡魂路過這陰陽相隔的最後一道關口時,都想衝過巨石,但他們無一例外,都被白無常的勾魂索捉了回去。
沒人管她,清螢便盯著人間瞧。
作為地府的陽間入口,九幽城看起來也陰氣森森,她在石頭後站了半天,也沒見幾個活人。
沒意思。
她轉眼,正要離開時,忽然聽到陽間傳來朦朧言語。
“歸古劍宗派來仙君……”
“謝卿辭帶隊,將除魘惡獸!”
謝卿辭?
清螢微怔,忽然想起白無常所說言語,謝卿辭不是她唯一的親眷麼?
她的夫君?!
她抬眼望向人間——
看向那身著道袍,頭戴玉冠,額心生有蓮火的俊美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