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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當然算。
他罕少欣賞自己的皮囊軀體,因此就連他本人,也是在紙條上浮現這樣字句後,方才想起自己確實有這麼一處身體特征。
謝卿辭立即捂住自己領口。
領口嚴嚴實實,袖扣上的雲紋凹凸明晰。
也是……以他的實力,無論什麼時刻,都能夠維持從容平和的外表儀態。
況且即使敵人買通照料幼時的他的仆婦,也無從得知“紅痣被吻會癢”的訊息。
因為這點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可如果設想,清螢踮腳輕吻他鎖骨……
謝卿辭表情浮現細小波瀾,在捂嚴實的領口之下,鎖骨似乎當真傳來虛幻的酥癢之感,難以忽視。
“我沒偷看,你自己給我親的。”
與此同時,白紙一處空白上,出現了小而擁擠的委屈字跡。
“此事暫且不論。”謝卿辭麵不改色道,“還有什麼能夠證明你的身份?”
這怎麼能不論?
清螢急得團團轉,焦急之下,她伸手想抓住謝卿辭的衣袖,卻被冷淡地躲開。
謝卿辭冷淡開口:“你身份不明,勿要……碰我。”
清螢心裡委屈,險些要掉眼淚。
就衝師兄的瞬間猶豫,她就能敏感地察覺到,他絕對感覺到她的身份了,他絕對動搖了。
他可是她在混沌不明的亡界,唯一能夠信任的人!
但她能明白大局,隻吸吸鼻子,抓緊時間,快速在紙上寫道:
“你的腰溝很深,可以伸進我兩根手指,劃過時很流暢。”
兩根手指?!
謝卿辭被如此精準的用詞集中。
“她”說得言之鑿鑿,連幾根手指都能講清楚——而且謝卿辭莫名有種預感,如果真的讓“她”來嘗試,他的……腰溝,一定會完美契合。
所以她為什麼會知道?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你為什麼知道?”謝卿辭問。
清螢委屈:“我親手為你沐浴過啊。”
而且在識海中,兩人神魂交融,還有哪裡是不了解的?
親手沐浴?
他什麼時候手斷了?
謝卿辭十分篤定,自己除非斷手,否則絕不會讓小姑娘那樣……服侍自己。
他眸光微冷,這九幽城邪祟的行為,已然觸碰到他的底線。
“因為你再過十天就癱瘓了。”
潦草字跡寫了一行,不顧這簡潔數字已經對劍修造成怎樣的驚愕,用力劃掉後,重起一段道,
“寫起來太麻煩了,還是先解決我不能現身的麻煩吧。”
“我是一百二十五日後的清螢,死在與你成親的當夜,死因不明。現在我可以觸碰除人以外的一切事物。”
“而且你這些同門大半都被掌門控製了,他們十日後就會害你,最後你會根骨儘廢雙目失明。不過與我成親前,你已經徹底痊愈了。”
白紙黑字,言簡意賅,明明白白。
謝卿辭反複這行字跡,每個字他都認識,筆鋒更無比熟悉,但連續在一起,便如此令人難以置信。
他沉默半晌,道:“九幽城邪祟應當無如此……豐富想象力。”
“都說了我真是本人。”
字跡明顯加深,對他的怨氣溢於言表。
謝卿辭輕歎,到了此刻,他基本相信麵前清螢身份,唯獨無法相信她怎會死在一百二十五日後。
他怎會讓她孤零零死去,淪落至此險境?
謝卿辭滿心疑惑,有無數疑惑想要詢問。但正如她所說,文字表達有太多限製不便,至少要讓她能夠與生者言語才是。
了解到清螢無法觸碰活人,卻能被邪祟觸碰攻擊後。
劍修眉心緊蹙:“那必須讓我儘快看見你。”
白紙抖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想必是小姑娘在認真點頭。
此時眾人還未返回,謝卿辭分出一縷神識洞察四方,自己則沉吟思忖清螢之事。
亡魂複生之事,自古以來都是修士最為關心的議題之一,但能做成者寥寥無幾,即使是最出名的幾樁案例,也都付出了巨大代價,最終結局也多以悲慘告終,很有警示後世的意味。
那種炮製活屍的法子肯定不能給清螢用。
可以先使用暫代方法,能溝通了解更多情況後,再解決根本。
嘩啦嘩啦。
白紙翻動的聲音喚回了謝卿辭思緒。
“你在想什麼?我也想聽。”
看到這句話,謝卿辭心中有些無奈,少女渴盼的眼神似乎已在他麵前浮現。
清螢帶來的消息動蕩嚴重,但對於他來說,沒有一百二十五日後的她死去來的嚴重。
“我在想,要為你儘快尋一個憑依之體。”謝卿辭道,“九幽環境過於凶險。”
“你想到辦法了麼?”
謝卿辭:“嗯。”
聽到那聲簡短溫柔的應聲時,清螢分明還不清楚他準備怎麼做,心裡卻已然安心許多,頗有些酸楚之意。
這時候的師兄,與她還隻是收留與被收留的關係,關係比外人更親近,卻也沒有經曆之後的生死考驗。
為亡魂賦體,且無太多副作用,隻是想想便該知道有多難。然而聽聞她遭遇麻煩,謝卿辭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幫助她。
甚至在此處求助的不是她,而是另外的無辜之人,謝卿辭多半也會同意出手相助。
她想起師兄出事時候,自己第一反應是開溜……兩相對比,尤其明顯。
師兄比她高潔溫柔了太多太多。
小姑娘鼻尖泛酸,默默下定決心。
清螢還不知道自己眼下處於什麼情況,或許是時間回溯,或許是幻境,或許是她穿越回去,亦或是平行時空。
但不管怎樣,她都一定要阻止十日後那場慘烈的意外。
“什麼辦法?”
白紙已經沒有餘地讓她書寫了,清螢正準備再去取一張時,便聽謝卿辭輕聲道:
“畫皮。”
清螢詫異,畫皮的典故人儘皆知,大概是惡鬼披著絕色美女的人皮,以各種欺詐手段戲耍人心,並在最終殺死受害者挖出其心肝的故事。
師兄要給她找張人皮?
不合適吧?
清螢不由自主地想象穿人皮
是什麼感覺,隨後整個人都不寒而栗起來。
而且煉製這種法器,通常都要求剝活人的皮……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清螢正尋思該怎麼向師兄傳達自己的想法,便聽謝卿辭道:“我會以符紙為你勾畫一副軀殼,注入靈性感情。你屆時暫且依憑,待情況穩定後,再做調整。”
“好的,沒問題。”
說完清螢才想起來謝卿辭是聽不見自己聲音的,於是連連揮動手裡的紙張。
看見白紙嘩啦啦地響,謝卿辭彎了彎眸。
“這段時間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我身邊。”他叮囑道,“你既然說同門皆有問題,應該清楚不宜與他們過多接近。”
白紙連連點頭。
見小姑娘說什麼都同意,表現出平日罕見的聽話,謝卿辭有些誤會。
他輕聲道:“不用怕,有我在。”
清螢:……
其實也不能說誤會,死後成為孤魂野鬼,這事擱到誰頭上不怕?
但即使是幻境,麵對幻象的隻有她一人,當師兄說出如此言語時——
她便確實有麵對困難的勇氣了。
因為,這是謝卿辭留在她心裡的小小勇氣種子,它正在生根發芽。
謝卿辭看到寫得滿滿當當的白紙上,居然又有了新筆跡。
筆跡粗.重的哭哭表情覆蓋在整麵白紙上,手法說不上講究,但眼睛飆淚,嘴巴癟癟的模樣居然意外形象。
哭哭表情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想忽視都難。
隻有那丫頭才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
謝卿辭聲音溫柔:“不哭,我一直在。”
白紙“唰”得翻麵,偌大愛心圖案隻差懟到謝卿辭眼前。
謝卿辭:……咳。
清冷劍修默默轉開視線,耳根有些紅。
離家前,清螢可不會對他如此熱情,怎麼百日後便這般直率?
是因為成親緣故?
所以……為什麼百日後他們成親了?
謝卿辭正想再說些什麼,忽然麵色微凜:“有人回來了。”
清螢倒也機靈,仗著彆人看不見自己,輕輕牽著謝卿辭袖袍,偶爾微微一拽,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謝卿辭望向自己袖袍褶皺處,袖袍被扯動,手臂傳來磨蹭的觸感。他身旁顯然有另一個存在,可
伸手觸碰,卻隻能摸到空氣。
兩人約好提醒間隙後,第一波探索小隊也回來了。
“師兄!”
回來的弟子清螢認識,名叫文靖,他是回報謝卿辭走火入魔的弟子,當日被掌門夫婦帶走調查,之後便不知所蹤。
壞胚一個。
清螢撇嘴,默默在心裡給文靖記上,決定找著筆了就提醒師兄。
文靖神色嚴肅:“九幽情況有些惡劣,封靈師兄讓我先行回稟,自己還在外追查,說兩炷香後回來。”
“能保持穩定溝通麼?”謝卿辭問。
文靖卡殼:“……”
他知道來九幽真正任務是什麼,因此頗為敷衍,封靈讓他回來就回來了。
謝卿辭麵上沒有絲毫情緒表露,他淡聲陳述:“進入九幽後,天樞令大部分情況下失靈,隻能使用傳聲牌。”
說到這裡,謝卿辭沒有繼續言語,但冷淡平靜的眼神,已讓文靖深深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