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您不能忘。”
於將軍死了,還有那些將士的熱血,一同灑在了這片世外仙土。
他的聲音振聾發聵,他告訴清螢,此處雖是世外仙土,但她永遠不能置身世外。
清螢顫動的目光對上沉默的外公,又對上一旁沉靜的謝卿辭,最終,落在身旁的紅纓槍上。
她緊緊握住了它。
半晌,身旁的謝卿辭溫聲對她道:“衣服臟了,換掉吧。”
她卻搖頭。
“這是於將軍的血,不能洗。”
而此時此刻的憤怒與羞恥,她永遠不會忘。
……
兩名少年男女暫時在渡厄真君的仙山居住下來。
清螢通過觀察發現,自家外公確實很喜歡謝卿辭。
她在屋外長槍舞得虎虎生風,那一老一少便在屋內沉靜論道十分和諧。
“小友所修,乃是大道。”
最後,陳有一乾脆給謝卿辭升了輩分。
“隻是你命有大劫,萬萬不能因外物亂了心神。”
陳有一說得委婉,他所犯的乃是死劫。
雖然得其庇護,死煞又有推遲,但總有卷土重來的一日。
試圖庇護他的人,紛紛被死煞連累,不得善終。
譬如他的母妃,譬如安國公。
之後,會輪到清螢與真君麼?
謝卿辭不得而知。
安國公至死都要求清螢帶著他,乃是存了孤注一擲,希冀他可更早證道的心思。
既然如此……
清螢的聲音將謝卿辭從沉思中拽出:“病秧子,走咯,出去轉轉。”
他微怔:“不了,我要……”
他剛才決定要斬斷塵念,無情渡劫,如何能……
“你看你臉色都白成紙了。”清螢不由分說,拉起他的手向外走,“我發現了一個好東西。”
謝卿辭無法掙脫她的手,隻能被動地跟她出門。
清螢將他拉至後山:“看,我發現了一棵長生木!”
謝卿辭望著麵前的粗壯巨木,其根須虯結,以至於獨木成林,一看便知樹齡極高。
“也隻有外公這裡才找得到這樣的長生木。”
清螢說著,手指翻飛,變出一隻刻刀來。
“你要在樹皮上刻字?”謝卿辭遲疑勸說,“此事有傷天和。”
“什麼呀,我是那種人?”
清螢反手從袖中取出一隻小布袋:“鏘鏘鏘,自己看咯。”
她要求謝卿辭將姓名刻在小木牌上,再用朱砂細細塗抹,這樣能使名字更深刻地浸入在木牌中。
刻字不如寫字般規整,可略有彎曲的姓名痕跡纏繞在一起,更宛如符咒般鮮明。
他寫了一隻,清螢也寫了一隻。
她對照發現無誤,又拉著謝卿辭,像模像樣地衝巨木鞠躬。
“希望樹爺爺您開開眼,給這病秧子分上一百年……嗯,五十年……實在不行十年的壽命也成。”
“我就不要了,您管好他就行。”
謝卿辭望向少女,微微蹙眉:“那你為何要寫名牌?”
“因為樹爺爺不願意分的話,就從我壽命裡扣,”少女聲音輕快,“我不怕短壽。”
謝卿辭眉頭皺的更深,語氣也嚴厲起來:“你在說什麼?!”
“我是要做大將軍的人。”她聲音清越而堅定,“隻有死在沙場的將軍,沒有死在榻上的將軍。”
“我十五歲前基本可以完成報仇,這樣怎麼著都能分你十年。”
清螢拍了拍謝卿辭肩膀:“我的使命很短,但你的使命,還長著呢。”
說完,少女幾步飛躍上了樹梢,將兩人名牌掛在樹冠最高之處。
望著她輕靈身姿,少年修士隻想說這般無禮,即使有樹靈,也未必願意回應你。
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怔怔望著那道清秀身影。
他自幼讀遍典籍經傳,被不知多少人誇過悟性驚人,天縱奇才。
可經書洋洋灑灑千言,卻無有一字能教他應對眼下情景。
“就這樣吧。”清螢從樹上跳下,隻覺心滿意足,“把你這病秧子安頓好,我才能安心上陣嘛。”
陽光下,少女眼角眉梢皆是堅定戰意。
十五歲的她,比稚嫩時更加生機勃勃。
她越來越強了。
“……多謝。”
清螢擺擺手:“客氣什麼,我去練槍啦。”
少女走遠後,謝卿辭站在原地良久,卻也做出了一極其不符合他性情的事——
他也足尖輕點,飛身上了樹冠。
寫著少女姓名的名牌被他珍惜的收入袖中。
“樹靈道友若能聽聞,隻望莫將她言語當真。”
“隻管取我壽數,換她福緣。”
如此,方能保她兩分戰場無虞。
清風吹過樹冠,最高處,孤零零的少年名牌隨風搖曳,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一如他此刻內心。
謝卿辭輕歎,發覺自己當真學藝不精。這幾日必須再查閱典籍,務必儘快找到應對眼下情景之法。
清螢在其道路上行的堅定,他如何能迷茫不自持?
……
然而,一無所獲。
怎會如此?
莫非諸子先賢,或者那些修真之士,他們平生便不會遇到如此……不可親,不可念,不可言之人?
入夜時分,少年道士躺在床榻上,望著窗外星月夜。
隻覺繁星點點閃爍,儘好似她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