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在森鷗外眼中,男人是突然出現的。
他穿著尊貴古典的深紫色和服,潔白線條的修長鳥兒紋繡將他全身纏繞;腰間佩著朱底金紋的華麗寒刀,及腰的黑發簡單攏起,臉上覆著張沒有五官的麵具。
男人抬頭,深沉莫測的目光緩緩掃過室內,然後看向他。
漆黑的眼珠,清亮的眸光。
森鷗外幾不可察地打了個激靈。
——那一瞬,他仿佛什麼都被看透了。
好的、壞的。
正義的、邪惡的。
崇高的、汙濁的。
自我認同的、自欺欺人的。
他就那樣看著他。
不帶慍怒,也不帶寬恕。
隻是平和。
卻有什麼強大沉穩的力量,一瞬間穿透他的靈魂!
——不可與之為敵之人。
森鷗外想。
37
三人麵麵相覷。
森鷗外正欲開口,卻見對麵的男人忽然轉臉望向窗外。
天空極遠之處,赤紅色的巨大劍身聳入蒼穹,絲絲縷縷的裂紋接連長出,其力量之暴烈危險,如暗夜中膨脹的紅巨星,下一秒就要塌縮爆炸!
“赤之王迦具都玄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森鷗外眯眼。
感受著敏銳感知中不斷傳來的警示,明暉輕巧跳出窗外,眨眼登上大樓的天台。
他站在橫濱最高的建築上,猩紅的萬花筒寫輪眼倏地亮起,通天徹地的絳紅色巨人隨之在東京灣上破水而出!
——須佐能乎!
巨人通體透明,體表覆蓋著宏美壯麗的盔甲,腰間佩著一把震懾人心的華麗長劍,熊熊燃燒的豔麗火焰咆哮起舞。
它緩緩拔劍,威勢沉如山嶽、動作舉重若輕,此方天地間的一切能量被次第抽取,漩渦般在劍身彙集。
這一刻,大半個國家的電力停擺,洶湧澎湃的潮汐歸於靜默,數得清的異能者能力暫失,大大小小的妖怪不見猖狂,或隱或現的靈力者驚慌失措,神秘莫測的魔術師心頭悚然。
他們抬頭看天,隻見巨人聳立。
隨著長劍的最後一寸出露劍鞘,厚重濃鬱的磅礴能量將劍身染成漆黑,無法逃逸的光線被吸入其中,大半邊的天空隨之灰暗。
天台上渺小如塵的男人右手虛握,揮舞。
小腿以下沒在海中、眼部以上浸在雲裡的巨人隨即揮劍,漆黑的劍光橫橫斬出!
來時無影,去時無聲;動作分明笨拙如象,軌跡卻無一人看清!
黑到極致的劍光帶出炫白的尾鋒,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向前侵襲,赤之王劍的劍尖被迫偏離迦具都玄示的頭頂,最終奇跡般橫置!
“叮啷——”
仿佛有誰輕扣劍尖,隨著一聲穿透天地的清響,蛛網般的漆黑裂紋一路從劍尖生長至劍柄,暴烈鼓動著的強大能量霎時碎裂成億萬星光!
接著被賞玩、被湮沒、被歸入大地。
然而還沒結束。
半月形的鋒刃繼續在這個國家的半空寸寸擴大。
在不為人知之處,汙濁的邪穢之氣滌蕩一清,冬木市聖杯中汩汩流出的汙泥悄然回縮,空座町半空拎著井上織姬的□□奇奧拉重傷退卻。
這一刻,靈王宮中死枯如木偶的靈王乍然睜眼,地獄深處的黃泉汙穢之女神發出輕笑,盤旋在地球深處的蓋亞意識投來一瞥。
萬籟俱寂。
38
“真美啊,太宰君。”森鷗外站在白晝如夜的港黑大廈中感歎。
“是的呢,”身上纏滿繃帶的少年這樣回答,“如果能死在這樣美麗的劍光裡,一定是再幸福不過的事啦!”
“這可不行哦,太宰君,”森鷗外嘖嘖地笑,“這樣讓大半個國家都陷入沉默,才能發動的大招式,你還沒有那個臉哦。”
“……”
太宰治氣呼呼地鼓起了包子臉。
39
然而事情仍沒結束。
當赤之王迦具都玄示呆愣愣坐倒在地、當青之王羽張迅長鬆口氣、當善條剛毅扔下手中的弑王利劍、當灰之王的氏族們激動歡呼、當橫濱港黑大廈天台的神秘人資料被送上黃金之王案頭——
德累斯頓石板,動了。
其上圓形迷宮般的奇妙花紋驟然亮起,人類無法辨識的龐大信息流在上麵交錯閃過,億萬萬人類被它瞬息掃描,最後將目標定在橫濱最高點!
如海水倒灌,石板的記憶陡然注入明暉腦海。
“王權者”的來龍去脈走馬燈般閃過,石板在他腦海中叫囂:還我赤之王!還我赤之王劍!
“哦,是這樣啊。”
明暉仿佛很惋惜:“可是屬於赤之王的力量已經被我湮沒了——此後再無赤之王。”
“我也沒法再變一份赤之王的力量出來,要不我去把青之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也毀掉,這樣就平衡又對稱啦!”
石板瑟瑟發抖。
石板默默地斷掉與他相連的意識。
石板委屈地自閉了。
這就走了?
明暉不滿地咂咂嘴。
好歹讓我學會現世的語言再走啊。
40
國常路大覺來得很快。
麵對一個能輕易湮沒赤之王力量的存在,他不敢來得不快。
還沒來得及上位的森鷗外接待了他。
這位名副其實的王者,日本國度真正的支配者和守護者對著男人行禮:“感謝您施以援手,挽救了七十萬無辜民眾的性命。”
明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