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
三日月看著審神者。
審神者黑發白膚,穿著朱紅色十二單,粉白色的花朵大片盛開。
他褪去作為花魁藏藏子時的溫柔小意,坐姿隨意,身形筆直,垂著眼瞼道:“這是我的錯。”
三日月:“……”
他又一次重新審視審神者。
一個心情沉鬱到精神狀況都受影響的人,卻要求他克製著不適,為彆人調解心理狀況。
這與蠻不講理的苛求何異?
甚至莫過於一場酷刑。
沒有人要求他這樣做,審神者卻默默地做完了。
他不僅做得無一聲怨言、做得妥當漂亮,做完後還認錯般對你說:對不起,我本應做得更好,我不該讓我的情緒影響我做事的效果。
——他把自己的難過放得那樣輕,又把本丸的刀劍放得那樣重。
三日月從沒見過像審神者這樣的人。
“還有誰能做得比您更好?”三日月道,“難道不是本丸的大家把您錯認為應子殿下,才讓您感到難過嗎?”
395
話一出口,三日月自己都驚了一瞬。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認定審神者有所圖謀的自己,早已對審神者改變態度了嗎?
或許是在時政本部,他對著審神者一字一句複述審神者的兩條要求;
或許是那天兩方交戰,審神者的肩膀擋在身前,墨黑的發絲在他眼前飛揚;
或許是那回宗三殿碎刀在即,審神者扼住宗三殿的下巴,一聲暗藏擔憂的嚴厲嗬斥……
亦或是更早。
早到那夜審神者的靈力流遍他的全身;
早到那天開會時,主座上的審神者天神俯身的一笑。
他的理智叫他保持警惕、時刻懷疑;
他的情感早已俯首稱臣、潰不成軍!
如果是這樣一位主君,如果他真的想利用應子的身份對時之政府有什麼謀算……那三日月宗近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從犯。
思考不過一瞬,三日月宗近道:“審神者大人,要認錯的是我才對。”
“我早已猜到您不是應子殿下本人,卻為了讓本丸的大家有個內心的依靠,一直裝聾作啞,想讓您用應子殿下的身份,做本丸大家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苦笑一聲:“卻忘了這
樣做,對您有多麼不公。”
396
室內一陣寂靜。
作為最洞徹人心的付喪神,三日月再明白不過,當一個上位者遭下屬蒙騙時,會爆發出怎樣的怒意。
那是他該承受的。
他不想再假作無知,他想得到離審神者更近的距離。
比任何刀劍都更近!
“所以……你知道?”審神者不辨喜怒地道。
三日月低下頭,等待審神者的判決。
“……”
臉側染上溫熱的觸感。
“……你居然知道。”笑意彌漫。
三日月訝然抬頭。
審神者傾過身,伸手撫摸他的臉。
“……居然真的有人會知道。”審神者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審神者捏捏他的臉。
又揪一揪。
再揪揪。
三日月:0v0
卻見審神者一把抱住他,快樂極了:“我很高興,三日月……我很高興……有人能認出我。”
他閉了閉眼,將眼底霧氣眨回。
——從數不清的記憶至今,終於有一個人認出我。
審神者的情緒複雜難辨,他帶了些鼻音,音調飛揚地,在他耳邊一遍遍重複:“我很高興。”
“我真高興啊,三日月!”
“三日月,你真好。”
“我真高興……三日月。”
像是等這麼一個能認出他的人,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又像是從沒想過,能遇到一個能認出他的人。
“……”
三日月擁住審神者。
可我卻,慚愧之極。
397
一個有所圖謀的人,絕不會為身份被拆穿而喜悅。
仿佛一道驚雷從頭頂落下,三日月乍然驚醒——
他以為審神者是有所圖謀才假冒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