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3
太宰治被織田作握著手腕,沿著街邊大跨步行進。
織田作的腳步不急不緩,太宰治卻踉踉蹌蹌跟得吃力。
“慢一點,織田作……”
太宰治看著前方,對方背影筆直而靜,像一座永不坍塌的山嶽。
忽地停下來,太宰治一頭撞上。上半身被織田作的雙臂緊緊箍住,後背靠著胸膛,被迫縮在他懷裡。
一段長長的靜默。
514
“哎呀,”織田作歎氣,聲音蔫嗒嗒的,充滿了委屈,“你這樣對我,都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還是說,”織田作聲音低落下來,隱約抽噎,“就像森醫生說的那樣,噠宰對我這麼好都是假的,我就是、我就是……我本來就什麼都不是……像我這樣的人,本來就不配讓噠宰關心,連個解釋,都不配得到?”
“不是!”太宰治脊背一顫,“織田作這樣好,是我做得……你怎麼能這樣想自己?”
“真的嗎?真的不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如果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監視我呢?就像……”織田作低低道,“監視自己家的狗一樣。”
太宰治被禁錮得動彈不得,為這個下賤的比喻打了個寒顫。
“不……你怎麼能這樣想?錯的是我,織田作,求你、求你不要這樣想自己,”哪怕再來一次,太宰治也會在織田作的紐扣裡安置監聽器,他現在卻怕極了織田作這卑微的樣子,恨不得為織田作認上億萬次錯,“是我不尊重你的意願,是我的錯。”
“……我不信。”織田作說。
織田作埋在他的頸項裡:“嗚嗚嗚我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還要被你這樣對待,我、唔、你……反正我這樣的人,就是沒人願意看我一眼嗚嗚嗚!”
委屈又自卑的哽咽傳入太宰治的耳廓。
太宰治:“!!!”
紅圍巾的青年手忙腳亂,從織田作懷裡掙紮著轉身,正麵扒拉住黑發男人的身軀,把他抱得緊緊地:“不不不、織、織田作!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求你彆哭、求你看我一眼!”
“我是因為太擔心你的安全,才裝了監聽器,但平時我都是關著的!我……哎呀!”
太宰治語無倫次
:“求你不要看輕自己,我……我真的隻是關心你!”
“你那麼好,織田作,我這樣的人……我怎麼敢把我的企圖告訴你?”
“我以為你會厭惡我,織田作……我真的怕你討厭我……求你不要討厭我,織田作……”
“我好怕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死掉……”太宰治的聲音漸漸弱下來,語調卻格外清晰,“我真的、真的不想你死,織田作……”
——對付膽小鬼的辦法,就是比他更膽小。
這樣,為了安慰對方,膽小鬼就會生出無限勇氣,主動擁抱另一個小小的膽小鬼。
“什麼都可以,唯獨不要不要看輕你自己,織田作,”膽小鬼緊緊抱著他,在他耳邊堅定道,“你值得這世界上最好的。”
好像膽小的公主穿過千山萬水,打敗噴火的惡龍,擱下寶劍,單膝下跪,為蓬頭垢麵的騎士穿上美麗的鎧甲。
515
“真的嗎?”
太宰治聽見他小心翼翼問:“真的不是像電視裡演的那樣,你的織田作生了需要移植心臟的重病,而我就是那個被當做心臟儲存器的小可憐。等我被你養肥了,你就要殺我取心,去救你自己的織田作啦?”
“??!!!”
太宰治被織田作的言論震驚,之前腦內的灰暗情緒一下被拋到九霄雲外:“織、織織織、織田作?!”
織田作脫開他的擁抱,捂住臉,彎下腰,肩膀起伏,好像哭得更厲害了。
“唔、咳、咳咳。”
“……”太宰治表情險惡起來。
街道邊,紅圍巾的青年飛鳥般跳上黑發男人半彎的脊背,倏忽間扒拉下男人覆在麵上的雙手。
於是男人含笑轉頭,反手扶住背上之人,清亮的眼中倒映出青年的身影,接著——
爆發出一長串清越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暢笑的麵龐在陽光下閃光。
太宰治呆愣。
嘿呀果然!
太宰治失笑,心底一鬆,凶惡極了:“好呀織田作,你居然一直都在演我!”
“唔,”男人背著他向前走,走幾步就踮踮腳尖一個旋轉跳躍,“那你生氣了嗎?”
太宰治靠在他背上:“如果我生氣了?”
“你敢?彆忘了你的小命還在我手裡呢,噠宰!”男
人緊了緊手臂,恐怖地威脅道,“如果你敢生氣,我就把你從我背上扔下去,摔壞你!”
“啊呀不敢生氣、不敢生氣、大王饒命呀!”太宰治柔軟的身體緊緊黏著他的脊背,聲音害怕極了,“摔壞了妾身事小,要摔得大王心疼了,就是妾身的罪過啦!”
“咳。”男人悶笑一聲。
“唔噗噗。”太宰治的胸腔也震動起來。
街道暖黃,行人靜悄,水溫風緩。
“如果實在不放心我的安全,”男人的聲音緩和如潮,“下次放監聽器的時候,記得提前告訴我一聲,好嗎?”
就是默認同意他裝監聽器了。
太宰治怔住。
他趴在織田作背上,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織田作知道自己裝監聽器時,不是不生氣,隻是在麵對他時,選擇了理解。
在織田作心裡,“太宰治”這三個字的分量,比生活被監聽還要重得多。
織田作在乎太宰治的心情,更甚於在乎他自己。
所以他不指責自己。
所以他看穿自己灰暗的情緒,並給予安慰。
所以他為了照顧自己的不安,選擇委屈自己,默認可以繼續裝監聽器。
為了給他安心,織田作選擇包容地後退一步。
又後退一步。
再後退一步。
——這哪裡是包容啊,這簡直是無下限的寵溺。
“你這樣,我是要被你寵壞的呀。”太宰治輕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