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邪那美,我雖然能靈活使用語言,引導彆人的思想達成我希望的目的,但麵對你,我隻說最直白的實話。”
“我請你聽我說、隻聽我說,理解我話語的表麵意思就好,不要深想——我對你說的,本來就隻具備最淺層的含義。”他這樣努力地強調。
“我隻是信奉‘要自己挽救自己’,這是我的行事準則,與我‘是否願意向他人尋求幫助’不形成因果關係。”
他解釋:“我信任誰、防備誰、是否無情,都是你自己的推測,至於我曾經的心理路程,快樂與否、憂傷與否,也都是你自己的觀察所得——但你並不是我,你怎麼一定了解我的心情?”
“不要再對我妄加揣測,伊邪那美,不說其他——”
他實在不想與外人談起關於他過往的話題,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沒有人願意把自己塵封的傷口撕開,扒開裡麵的猙獰給人觀賞:“如果我不對曾經遇到的人們懷有期待,我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在臨走之前,偷偷將事情的真相揭露?”
——到底是心懷期待,難免妄想。
他眼睫垂落:“如果我不信任和重視一個人,那他在我心中,就與路邊的野草無異,我又何必要獲取路邊野草的信任?”
“……”
“汝不承認吾之所說,並否定吾之觀察?”
伊邪那美失笑,萬分篤定:“不,汝隻是沒有認清自己罷了。汝本身早已向吾這方越走越近,總有一天,汝會徹底離開人類,總有一天,汝會徹底地認清自己——早已失去信任能力的汝,終將在人類之中無處落腳,最後……來到吾等一方。”
半邊神聖半邊詭怖的臉龐輕啟唇瓣:“已經不再是人類的——妖神殿?”
“鐺——————!!!!”
說時遲那時快,伊邪那美口中“殿”字還未落下,盤坐著的白飲驟然騰起,右臂一撈掌劍手中,掩蓋一切的耀白光芒刹那照亮整座大殿,隨之而來的便是震耳欲聾的一道劍鳴!
等白光略微散去,大殿顯出真容,鐵劍擦著黃泉女神的臉側釘在牆上,隻餘劍柄露在牆外。
又過了三息,伊邪那美完好的那一側臉頰,現出一條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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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該感謝汝手下留情嗎?”伊邪那美寒聲,不知道女人的臉不能碰嗎?!
“我、是、人。”白發的男人一字一句,輕緩微笑,“我是人。”
“哪怕有再靈巧的舌頭,我也無法阻止一個鐵了心要誤解我的人。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定論,不論我再怎麼解釋,你都會用自己的想法把它再理解一遍。”
他早已習慣了不被理解——
有的時候,不是他遇到的人們被假象蒙蔽,以至於看不到他,而是他們寧願欺騙自己,也不願看到他。
無人看到,無人知曉,無人理解。
“伊邪那美,我本以為你身為局外人,好歹能看得透徹一點,但是……”白飲揉揉額角,將一切咽了回去,歎氣,“沒關係,我原諒你。”
他眨一眨眼,眼中的晦澀退卻,化為清亮的眸光。
又銜著笑意上前,握住劍柄:“抱歉傷到你的臉,伊邪那美,但你知道的嘛,我醉了,力道難免把握不住。”
醉、酒。
誰都知道他沒醉。誰都知道他不可能失手。
“……”伊邪那美不語。
“現在談談我的來意吧。”白飲又收斂笑意,“在出雲眾神背後,鼓動他們設計圍殺翠子的暗中推手是你,對嗎,伊邪那美?”
他緩緩抽出劍柄,眼中殺意醞釀,萬分禮貌:“請告訴我你這麼做的目的,好麼?”
“……吾想看看,汝到底會不會憤怒。”伊邪那美微笑。
“為什麼想看我憤怒?”
“沒有目的,隻是想,便做了。”
“汝能理解吾之想法的,是吧?因為聽到吾之回答時,汝沒有憤怒,反而歎息。”
是的。
白飲能理解。
“……所以我才說,我永遠不可能成為像你這樣的存在。”
像伊邪那美這樣的至高存在,從無法用人類的善惡是非加以衡量。
人類會抓毛毛蟲放到同伴手上,來看同伴會不會嚇一跳,以消磨冗長的時光。至於毛毛蟲的最終是被碾死還是放生,人類是不會在意的。
伊邪那美以翠子的性命試探他的反應也是同樣的道理,翠子的結局是好是壞,祂不會在意。
如果是這樣,那翠子的靈魂……
他閉了閉眼。
——如果沒有遇到我,你本該平安快樂地活在這世上,變成一個美麗的老婆婆。
……翠子啊。
如果沒有遇到我。
“這個時候,我反倒希望我是真的醉了,”他輕聲,聲音漸漸嘶啞,翹了下嘴角,“……那、現在,你看到了?”
“是的,吾看到了。”
“雖未能得到吾預想的結果,但吾……”伊邪那美笑,“甚是滿意。”
清亮的眼眸轉為深不見底的黑,白飲垂下睫毛,聲音冷沉:“我卻……很、不、滿、意。”
空氣驟然冰結,擇人而噬的猛獸從黑色的眸底探出利爪。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這種憤怒!就是這種憤怒!”伊邪那美歡快笑起來,笑聲激蕩,美絕與醜陋相互碰撞,“為了感謝汝的這一抹憤怒——”
“要殺吾泄憤嗎,無麵人?”
祂如此邀請。
“哈。”
他抽劍。
“——盛情難卻。”
一道亙古嘶啞的尖嘯自黃泉之底驟然爆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