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5
燈光昏黃暖曛。
男人的背部被各式各樣的傷口占據。
像是時間在男人身上回溯, 這些早已愈合的傷口隨著男人自身治愈力的消失,再次於皮肉上綻開,從淺似指甲抓痕, 到一劍貫穿深可見骨,一天比一天增多。
到現在為止, 男人身上重現的舊傷, 都還在可以掌控的範圍內,不到致命的程度。
——但光是這樣,也夠他受的了。
森鷗外站在男人身後,看著他後心層疊交加的淺淡傷疤:再這樣下去, 用不了多久, 他的這些致命傷,就會找上他。
——曾經的你, 因為自身極強的自愈力, 逃過一次次死劫;現在因為自愈力消失而身體潰敗的你,還能從這些致命傷裡, 再活下來嗎?
上完背後的藥, 森鷗外轉到男人身前, 為他的腹部抹藥:“傷口愈合的速度,遠遠比不上你舊傷開裂的速度。”
男人身上的傷口仿佛每時每刻都在刷新, 往往傷口將將止血, 就又回複到它第一時間被利器割開的、最新鮮的模樣。以至血怎麼也止不住。
“不著急……對了,森醫生, 謝謝你沒有把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上報給太宰。”
森鷗外淺淺勾一下嘴角:是的, 他隻上報了1先生耳聾的事實……比起1先生身上這些傷口, 耳聾都算得上小事了。
抹完藥, 森鷗外拿了繃帶, 替男人包紮。白色的繃帶繞著男人的軀乾一圈圈纏繞,繞到男人背部時,森鷗外雙手從男人腰側伸出去,從後方將繃帶遞到另一隻手上。
“這個樣子,真像你依偎在我的懷裡啊,1先生。”森鷗外忽然停住,笑著在他耳側落了一句。
“那可糟糕了,”男人笑,“森醫生一定用這樣的姿態,抱過很多人。”
森醫生“嘖”一聲:“哎呀。”
男人接著道:“他們一定像我一樣,都很感謝森醫生。”
“……”
森鷗外很平淡地笑了笑:“……我一個黑手黨,可不需要彆人的感謝。”
不是故作矜持,早在很久之前,森鷗外就有了這樣的覺悟。他明白自己的底色,不論是以惡行善,還是以惡製惡,他從不懼怕眾人指責,亦不貪圖所謂感謝。
“我知道,森醫生是個很驕傲的人。在你眼中,厭恨你的人有絕大多數是弱小淺薄的,哪怕感謝你的人,也有百分之九十九是愚蠢無知的,你不屑於讓彆人理解你,”說到這裡,男人忍不住笑一下,“哇,森醫生,你真是太傲慢啦。”
他說著“傲慢”的評價,森鷗外卻覺他話語中的讚歎都要溢出來了。
“森醫生,我在你眼中,或許也是個不值一提的庸碌之輩……但我隻是覺得,曾選擇學醫的森醫生,胸中也曾,懷著一顆救濟生命的仁義之心。”
“後來發現當軍醫救不了更多人,當黑手黨卻能比醫生更好地保護橫濱,於是走上另一條黑暗的、不為人道的孤獨道路,”男人微抬頭,看著森醫生紅色的眼睛,指尖摸了摸他的袖口,“森醫生的初衷,其實從未改變……”
“而且,你也一直,做得很好。”
對著男人清亮的眼眸,森鷗外慢慢地、慢慢地捂住了眼睛。
“……糟糕。”他吐出兩個字。
——撩人不成,還被反將一軍。
“在我這裡,你可絕不是什麼‘不值一提的庸碌之輩’啊,1先生。”
森鷗外放下手,深深看著他:“森鷗外不屑讓任何人了解,唯獨想要,被你了解……1先生。”
最後三個字,像滾燙的珍珠,從他舌尖纏綿吐出。
看著男人愣怔的表情,森鷗外愉悅地笑了笑。
——這樣甜美可口的1先生,既然你要推開,那就彆怪屬下先下手為強了……太宰君。
906
男人坐在椅子上,帶回黑色皮手套,一直拉到小臂,蓋住手腕隱隱開裂的圈圈傷口:“謝謝森醫生,腿上的繃帶就不麻煩你了,我自己來吧。”
森鷗外像前幾天一樣,把醫療箱遞向他。
男人伸手想要接過,卻不見對方放開。
“……森醫生?”
森鷗外一隻手扣著醫療箱,另一隻輕輕覆上男人藏在黑色手套下的手,指尖描繪他手套的輪廓,紅眸徑直看著他:“這可怎麼辦?我想被你麻煩。”
“……”
男人緩緩眨一下眼。
森鷗外手向下一壓,醫療箱穩穩落在櫃子上,慣於握手術刀的手向前探去,男人本擱在醫療箱上的手便被森鷗外托住,掌心相對。
又極富技巧性地挪動步子,兩步一轉,來到男人近前。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森鷗外一低頭,便可吮住他的睫毛。
“……森醫生?”
森鷗外伸手捉住他一縷黑發,在他木頭麵具的眼部輕柔一掃。
“……森醫生。”男人無奈地眨了眨眼,顯然習慣了森鷗外近些天來的這個小動作。
卻聽森鷗外道:“你知道嗎,1先生?”
“我每次做這個動作,心裡都想吻你。”
“……!”男人驟地往後一靠,像是被驚到了。
“森醫生,你……”他長歎一口氣,抵住額頭的麵具,又說不出話來,“您知道我的回答的,森醫生。”甚至用上了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