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沒什麼,”男人很高興,“我最後聞到的,不是臭臭的壞氣味,而是令人歡愉的花香和菜香,真是太好啦!”
覆在他手下握著花束的那隻手一顫。
綠燈亮了。
蘇珊抖抖一身金毛,邁開步子帶路。
“不要為我難過啊作之助,”男人搖搖“作之助”的手,尾音又不自覺嬌嬌地打轉兒,“我心裡早就有準備啦,想點開心的事情,你不開心的話,我也會被傳染得不開心——嗬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從舌根一路灼燒到喉管,痛得仿佛咽下去的一口溫水被誰隔空煮沸,沸水在腹腔聚集,燙得要把腹部滴穿。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男人不住咳嗽,像把整個喉管嗆出來才能好受些。
“作之助”將礦泉水遞到嘴邊:‘喝點水潤潤喉嚨。’
水——!
男人驚得揮手打翻!
“我、咳咳咳咳……作之助我咳咳咳!抱歉我不是……咳、咳咳咳……”
我——
男人終於不再咳嗽。
再想說話,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啞了。
他眨眨眼,本能想張嘴和作之助說話,又合上了。
有些無奈。
“作之助”避開他傷口,虛虛環抱住他。
頸邊有點濕潤。
‘沒事的、沒事的,’“作之助”安慰他,‘我在。’
‘我在。’
‘我在。’
哇,你逞強的樣子真可愛。
男人笑了,故意探到“作之助”頸項邊的癢癢肉上,慢吞吞地敲摩斯密碼。
“作之助”被癢得不行,又怕把男人碰痛,忍著癢不敢亂動。
哇,“作之助”也太可愛了吧!
被癢得不敢亂動的人辨彆出男人敲的話。
他說——
‘不怕不怕,我也在哦。’
941
男人深刻體會到“作之助”對自己有多麼予取予求。
這可真是——太好啦!
生病的人是會被偏愛的,反正也沒幾天了,還不讓他任性一下嘛?
男人甚至克服了睡覺的誘惑,將更多的時間排出來,沒彆的,就是想讓“作之助”多多見一下清醒的自己,才不是為了多多使喚“作之助”感受一下被偏愛的感覺!
男人敲摩斯密碼:‘作之助,我想曬太陽!’
“作之助”把躺椅擺好,把男人牽引到躺椅上睡下午後的陽光微醺,金毛犬在他腳邊小睡。
他敲:‘作之助,給我扇扇子好不好?’
“作之助”取了蒲扇來,在他臉側扇出柔柔的風。
又敲:‘作之助,我想喝你榨的西瓜汁!’
“作之助”剖了西瓜,切了榨汁,過濾殘渣,將吸管送到男人嘴邊,替他端著杯子。
“咕嘟”一口,男人愜意眯上眼睛,沒骨頭似的躺著。
“作之助”真賢惠!
一雙手摸了摸他的黑色長發,替他梳理起來。
這兩天都是“作之助”在替他打理頭發。
梳完,又為他攏了攏衣襟。
男人從午休中醒來,抓住“作之助”的手。
他的手在痛,背在痛,後心在痛,膝蓋在痛,喉嚨在痛,頭在痛,全身都痛極——心卻很快樂。
他軟乎乎地笑,眼睛彎成月牙兒,拿臉頰貼了貼“作之助”的手:‘你怎麼這麼好呀,作之助。’都想和噠宰搶你了。
臉是“澗君”的臉,卻笑得那麼好看。
看得人心裡一動。
“作之助”不知道,他隻做了這麼點事,在男人心中竟成了“予取予求的好”。
他隻沉默著,俯下身來,長長的紅圍巾垂到地上,用臉蹭了蹭他。
‘你還想要什麼?’
——你還想要什麼?
——隻要你要,隻要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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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要什麼?
我還想要的東西可多啦,畢竟我那麼貪心。
可我最想要的……
男人抬起手,指尖的靈活度下降,身體忽然輕飄,觸覺漸漸消失,感不到自己和躺椅的接觸,感不到自己手裡握著什麼,全身纏繞已久的疼痛也煙霧般飄去。
但他還記得自己握著“作之助”的手。
這一次,他不再敲擊摩斯密碼,指尖摸索,感到阻力,慢慢地,就著畫起文字。
‘我想,如果太宰願意再見我一次就好啦。’
“作之助”身體一震。
——如果太宰願意再見我一次就好啦。
“我……”鳶眸的青年啞聲。
‘我就是太宰治。’他在男人皮膚上敲擊。
‘我在。’
‘我一直在。’
‘我就在你麵前。’
男人沒反應,還在他手上繼續畫字:‘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太宰不願意見我的。’
他微笑:“我隻是想一想,畢竟是個願望嘛。有作之助陪著,我就很快樂啦。”
‘不!’
‘我就是太宰治。’
‘我沒有……不願意見你。’
連著敲擊。
男人反應過來:‘……啊,作之助,你剛才是在打摩斯密碼和我說話嗎?不用再回答我了,我剛剛觸覺消失了,收不到你在說什麼。’
沒、了、觸、覺。
太宰治心頭一擊。
‘太宰不願意見我也好,我本來就欠他很……’男人繼續在他手心畫字。
“不,我沒有不願意見你,”紅圍巾的青年開口,說給這看不見聽不見也感覺不到的男人,“我在這裡,我來……見你了。”
真的沒有不願意見他嗎?
一切都晚了。
男人身體尚且康健的時候,他把他推開了;他還看得見的時候,他從他眼前遠遠逃匿;他還聽得見的時候,他站在他麵前靜默無聲,一句話也不肯對他說;他的觸覺還在的時候,有那麼多的時間告訴他“我來了”,卻一直假裝自己是織田作之助……
直到現在。
直到現在,膽小鬼終於敢對他說一句“我一直在”,他卻再……收不到了。
“我在……我一直在,我就在你麵前。”
曾經,男人被吊在他麵前,一遍遍地對他說“我就是織田作”,他不信;現在,他就站在男人麵前,一遍遍重複“我就是太宰治,我一直在”,男人卻……沒機會信。
……這是報應嗎?
太宰治呼吸不過來。
如果是報應,為什麼要報應在對方身上!
——他有什麼錯?!!!
男人無知無覺,仍在“作之助”掌心畫字:‘等回橫濱的時候,請你幫我對太宰說一聲……對不起吧。’
‘太宰救了我,將我揣在懷裡為我取暖,我竊取了他僅有的感情,反過頭來咬他一口。我……欠他很多。’
他低著頭,輕輕歎氣:‘他沒遇到我的話,一定能過得更好吧。’
太宰治想握住他,不讓他再寫這些狗屁不通的東西:“不是的、不是的。”
‘幫我跟他說一聲:對不起。還有——’
‘我還想要一杯西瓜汁,作之助?’
眉目乖順,搖搖他手指,膩膩地撒嬌。
“……”
“……”
“好,我去。”
——還有時間,我會辦法讓你知道,我就是太宰治。
太宰治進廚房。
剖了西瓜,切了榨汁,過濾殘渣。
將吸管送到男人嘴邊,替他端著杯子。
沒有動靜。
黑發的男人睡在那裡,手還帶著熱度。
金毛犬蘇珊安逸地翻了個身。
“……”
“……”
太宰治伸手,戳了戳他的臉。
睡得真沉。
“嚓啦——”
杯子墜落在地上,玻璃四濺。
“對不起”三個字的觸感,還留在掌心。
——他堅持了那麼久,終於可以放肆地睡。,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