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平時,尊就算在這間公寓裡呆上個十幾二十年,愛麗絲都不會有任何意見。但唯獨今天……唯獨今天他的到來,讓愛麗絲感覺到了什麼叫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畢竟家裡多一個人,伏見的存在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暴露之後她倒不會有什麼問題,可能會有大麻煩的是伏見才對。所以愛麗絲從來沒有過任何一刻,能比現在更希望周防尊快點離開。
但好在不幸中的萬幸是,從來不會有人不僅允許便直接闖進愛麗絲的房間,以及現在已經到了睡覺的時間,出雲明早似乎還要趕往北海道的行程,現在隻要尊不留宿在這裡,或者即便留宿但明早不早起,她就有把握將伏見全須全尾地送出去。
愛麗絲將這些全部都告知伏見。然而青年聽後,箍著她手臂不僅沒鬆開,反而收得更緊了。
“意思是你想讓我在這住一晚,明早再走?”他深色的眼睛危險地眯起,嘴上卻依然是平常那副漫不經心的語調。
愛麗絲感覺到他的手一點點地順著自己的脊背攀上了後頸,修長微涼的五指在她頸後的肌膚上拂過,指腹上握刀的薄繭在劃過的地方留下一片細小的刺癢。
可趴在他胸口的愛麗絲卻耿直地點了點頭“對啊。”
她的聲音悶悶的,語氣倒是挺理直氣壯。這麼近的距離,吐出的溫熱氣息很快便透過衣料貼了過來。
正門現在肯定是走不了的,總不能讓他從她房間的陽台跳下去吧?這裡可是二十三樓誒???
然而伏見猿比古盯著她,臉上毫無波瀾,隻有臉側微不可查地鼓起。
愛麗絲看不出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牙已經快咬碎了。
這我行我素的瘋丫頭根本就沒把他剛才說過的話聽進耳朵裡。
雖然她肯定隻是單純地想要擁抱,但也正是因為她隻要擁抱就能滿足,所以總是不能意識到自己這種無害的親昵行為造成的挑撥才更讓人怒火中燒又無可奈何。
被他禁錮在懷裡的愛麗絲又動了動。
明明二十分鐘前還是一副賴在他身上根本不想走的樣子……
自作主張地把他沿著既定軌道運作的生活搞成一團亂麻,自作主張地用那張無論吐露出任何字句能讓人信以為真的嘴一次又一次地傾訴莽撞的愛意,自作主張地將當做見不得人的東西藏匿起來、最後不停地掙紮著想要離開。
……所以憑什麼隻有他一個人像個白癡一樣地溺於這片沼澤之中無法抽身?
伏見猿比古稍稍站直了一點,環著女孩的手臂略微放鬆,取而代之的,是用晦暗冰冷的目光織成的一張密網,無聲又緊密地將倒映在眼中的少女籠罩。
但是放鬆並不代表著放開。愛麗絲往後退了退,發現自己還是被擁著的。
她像是頭疼地側著腦袋,盯著纏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發呆,然後忽然身子一矮,直接蹲下,再向著外麵一拱,就這樣輕輕鬆鬆地跳出了伏見猿比古給她圈定的範圍。
而隨著她的成功逃脫,伏見猿比古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去,黏稠如瀝青般的占有欲再次劇烈地翻湧起來。
他沉默地、壓抑地、平靜地望著她微卷的發梢順著重新安靜下來的身姿垂落回她的腰下,接著——再一次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又飛快地被甩到他看不見的、愛麗絲的背後——兔子一樣將他踹開的少女,忽然半路折返,然後撲了過來。
不……用“撲”來形容也不確切。
更準確地說,她是衝過來的。
衝過來,再在距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起跳,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雙腿攀上他的腰側。
簡直跟那種整蠱禮物盒子裡跳出來的拳擊手套沒有任何區彆。
伏見猿比古被準確無誤地擊中,然後抱著她,一起向後倒去。
好在後麵就是愛麗絲的床。不算很軟,但所幸也不硬。
他抱著她陷了進去,然後耳邊響起了埋在被子裡悶聲的笑。壓在他身上的那顆心臟也跟隨著她胸腔的起伏忽遠忽近,像是某種他從未享受過的、本應來自某個最應與他親近的人輕柔的拍撫。
逃逸的星星再次回到了他的懷抱。
讓震蕩一切的不安遠去,將揉皺所有的焦慮寸寸撫平。
但緊接著,這顆活蹦亂跳的超新星又給他製造出了新的煩惱。
要真是坍縮爆炸那也行,反正人類死生和伏見猿比古沒什麼關係。
可全部與愛麗絲有關的事情往往隻取決於她詭變莫測的思緒與心情。
無關宏大的宇宙議題,她隻是撐起身子,用目光仔仔細細地描摹著青年的臉。然後帶著羞赧與決心,在他總是因為不高興而略微下墜的唇角,輕輕地吻了一下。
“我去給你找被子!”
紅著臉的愛麗絲再次蹦跳著跑開了。
倒在床上的伏見猿比古沒有動,隻是將一隻手搭在額頭上,而後在聽見愛麗絲推開櫥櫃窸窸窣窣地翻動時出聲說道“……彆找了。”
“嗯?”愛麗絲轉過身。
“彆找了。”
伏見撐著身子坐起,恢複了如常冷淡的神色。
“啊……?不找被子,那……”女孩尚未完全褪去緋色的臉頰又紅了起來,“你難道要跟我睡?”
“……你的腦子裡都裝著什麼啊。”他看著那張寫滿了“有點為難”和“也不是不行”的臉,無奈地低歎,“我回去了。”
“誒?回、回——?!!”
“噓。”伏見捂住她的嘴,將她差點溢出的驚呼堵了回去。
“你一開始就不該把我關進來。”見愛麗絲總算冷靜了點,他放下手,略顯頭疼道,“要是剛才直接在客廳見到草薙先——草薙出雲,直接跟他說明白就好。但是你把我帶到房間裡,反而把問題搞得更複雜了。”
好心被當作壞事可就讓愛麗絲不是很樂意了。
她立刻反駁道“要不是我你現在已經被出雲和尊一起圍毆了!”
可誰想伏見猿比古居然滿不在乎地輕嗤了一聲“圍毆就圍毆。”
確認關係之後——或者現在應該承認,在這之前,他就將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各種事情全部預演了一遍。
如果是普通人帶走了赤王的女兒,那可能隻會得到相較於世俗而言稍微不那麼常規的審查。
那如果是和赤組的死對頭、青組的人,帶走了他們蔚藍的心臟,想必就不會隻是“審查”那麼簡單的事了。
而假設一開始便站在客廳中坦蕩地向周防尊和草薙出雲表明他們的關係,頂多就像愛麗絲所說,或許隻是挨一頓打。
可要是請款變成了,女兒交了男朋友,男朋友是對立組織那邊的人,而且還從女兒的房間裡走了出來——這又會變成什麼?
暴躁的赤王十有**會在聽到他的解釋之前,先不由分說地往死裡揍上一頓。
所以比起被當場抓住,被愛麗絲帶進自己的房間,對於伏見猿比古而言反而是更加被動的境地。
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得想辦法將局麵重新撥回赤王更能冷靜下來聽人說話的第一種情況才是。
雖然愛麗絲說今晚他住在這裡也不會被發現,可她顯然沒想過這不是伏見猿比古想不想的問題。
他明天還要上班,他不想整失眠再靠超濃縮咖啡續命,更不想被宗像禮司發現整晚都沒回宿舍然後落把柄在那個性格惡劣的人手上。
“可這裡是二十三樓……”
愛麗絲驚慌地看著他,然後一溜煙地跑到陽台和自己房間相連的那扇門前,堵在那。
“你不會要從這裡跳下去吧?”
“不然還能往哪走?”他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嘲弄的笑意,“走開。”
“不要!”愛麗絲搖搖頭,二十三樓是什麼概念她是很清楚的,這麼高的高度,就算是尊……哦,尊好像不怕這個,但伏見又不是尊!伏見又不是王權者!
他隻是禮司叔叔手下的一個普通的盟臣而已!!!
據說七王的氏族成員裡唯一一個能操縱重力的隻有白銀之王,而像是青之氏族最擅長的便是製禦,說白了就是防衛、壓製。以劍製劍隻是好聽些的說法,本質是以暴製暴,以一種更加牢不可破的力量去限製另一種更加狂躁的力量。
總而言之就是,伏見猿比古不會飛!
“萬一你不小心摔死了怎麼辦!”
“每層結構都一樣,你的陽台下麵就是其他人家的陽台,有圍欄還有空調外機做落腳點,摔不死。”伏見猿比古難得在講題之外跟她解釋了許多。
哇哦!聽起來跟動作電影一樣炫酷——個鬼啦!
“不要!不準!你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不行嗎!”
“明天我還要上班……”
“那你請假!”
“……你稍微冷靜一點。”
愛麗絲的聲音有些太大了,她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被伏見提醒之後才稍稍收聲,可聲音裡又帶上了害怕的哭腔“不準跳樓!反正就是不準!”
哪怕是十三樓她說不定都會被伏見猿比古說動一下。
可這裡是二十三樓!
距地快七十米了!
“都說了不會有事……”
伏見猿比古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然而下一秒,愛麗絲又一次衝向並抱住了他。
他慌忙地撈起她,而這一次,愛麗絲拿出了死不撒手的氣勢,牢牢地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伏見猿比古“……”
“知道了不跳了……快點下來,快被你勒死了。”他認命地歎了聲氣。
“真的?”
“你希望是假的?”
“……我鬆開你之後你不準往陽台那邊走。”
愛麗絲埋在他頸側嘟囔。
“嗯……”伏見懶洋洋地應著。
“那我鬆開了。”
“嗯。”
“不準跳樓。”
“嗯。”
“要是敢跳我就這輩子都不理你了!”
“嗯。”
得到了伏見猿比古立下的無數個誓言,愛麗絲這才慢慢地鬆開了環在他頸側的手臂。
可對於伏見猿比古而言,樓可以不跳,但就這樣半推半就地住下待上一晚,從一開始也不在他的選擇範圍內。
她和他不一樣。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但她是需要關注、祝福和除了他能給的那份愛之外其他更多的愛的生物。
她的每個第一次都在無比隆重的慶祝與連清晰的聲像都能追溯的留念中啟封。
那跟他在一起之後也不該就這麼荒誕又唐突地開啟一段新的關係和生活。
掛在脖子上的重量消失了。
愛麗絲不安地站在原地,狠狠地用那雙藍眼睛瞪著他,像是提防著什麼壞人似的。
看著她這副冒著傻氣的模樣,伏見猿比古下意識地咂了咂舌,隨後轉過身——朝著愛麗絲的房間門口走去。
他擰開反扣的保險,將把手往下一壓,再將門頁往裡一帶。
“喲。”
倚靠在走廊另一側的紅發男人朝他露出了一個堪稱殘忍的微笑。
從石板處分取力量的幸運者都會成為五感強大的非凡之人。
而在此之中,王權者的存在尤其灼眼。
男人的嗓音十分低沉,與平常的語氣相比甚至有些過分沉靜。
“我們有段時間沒見了吧?”
“伏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