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庭衍拉上書包,聲音聽不出情緒:“彆跟著我。”
然後便轉身出教室。
程彌看他背影,也不急著去追,隨手翻開他某張試卷,用手機拍下,從他座位起身後還沒忘帶上課桌底下那張化學試卷。
起身時書包邊角不知碰到什麼,一個東西從課桌抽屜掉下,細碎固體和塑料碰撞,落地嘩啦響。
程彌低眸,地上躺著一個白色藥瓶,有點眼熟。
不出半秒程彌想起在哪裡見過,她跟司庭衍第一次見麵,就是撞上他在客廳吃藥。
當時他手邊便是放著這個白色藥瓶。
那會她初到奉洵,對司庭衍和司惠茹完全不了解,自然不清楚司庭衍因什麼病吃藥。
隻不過知道不是什麼小病,因為司庭衍身體底子能看出已被病根纏身許久,即使他周身氣場冷鬱到築起高牆,但病弱藏不住。
現在程彌倒是知道了,司庭衍有先天性心臟病。
司庭衍背影已經消失在門口,程彌也沒打算叫他,收回眼,把藥瓶和化學練習冊歸攏到一邊手裡。
這才起身跟在他後腳從教室出去。
現在不應該叫紅毛了,叫鹵蛋,這話是坐程彌後麵鄭弘凱說。
紅毛那頭紅發沒把漂亮女生招來,倒是引來老師,早上被教務處主任堵在校門口厲聲嗬斥儀容儀表,勒令他把紅發染回黑色。
在退學處分威壓下紅毛稍微掙紮了那麼一下,沒把紅發染黑,直接一刀剃光,剩層黑不黑紅不紅發茬貼頭皮上,遠看和光頭沒區彆。
“怎麼樣,我是不是得感謝老凸,要不是這次,我都沒發現我剪寸頭這麼帥,感謝老凸為大家發掘了一個帥哥。”老凸,教務處主任。
程彌聽後麵鄭弘凱筆往桌上一甩,冷嗤一聲正準備朝紅毛開炮。
沒來得及張口,外麵由遠及近響起厲執禹聲音:“閉嘴吧你。”
程彌筆尖悠哉在草稿紙上算出答案後才轉眸看去。
“我靠,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紅毛也轉頭看往這邊走厲執禹,“最近不都神隱?平時喊你出來都不出來,今天怎麼突然這麼上道知道來找我們彌姐了。”
厲執禹一腳踹他腿上:“你爹要你管?”
紅毛嘻笑:“管不著管不著,您我哪兒管得著。”
又從窗台起開,作勢:“您請,愛看誰看誰。”
他聲音不小,至少安靜學習四班每個人都能聽見。
話音一落,瞬間扯住教室內筆尖沙沙作響,無形中一種微妙氛圍蔓延,像是教室裡某一點和教室外另外一點拉起了一張大網,所有人被覆蓋其下。
這種氛圍是程彌所陌生,就如她來到這座新城市,對它一無所知。
但她感官不遲鈍。程彌轉著筆,晃眼掃了教室一圈。
時間隻凝固兩秒,被紅毛略為僵硬打破:“那個,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出去玩虧了,放學後上哪兒玩啊?”
厲執禹是這尷尬裡最神情自若那個,麵上一表人才,在場所有人裡卻大概屬他最狡猾,這種人太聰明,從他身上找破綻不可能。
他回答紅毛:“去台球廳。”
又看向程彌問:“怎麼樣?”
程彌停筆,笑:“好啊。”
放學鈴適時打響,程彌收上書包跟他們一起走,又在樓下等來幾個人,一行人往校外走。
剛出校門,程彌口袋裡手機響了。
身旁男生聒噪,她拿出手機,是司惠茹發來短信。
-程彌,放學後早點回家,阿姨做了桌菜,今晚一起吃晚飯。
如果程彌沒記錯話,司惠茹是有工作,在一家公司上班做會計,雖然基本上不加班,但也不可能這麼早在家,看來今天是請假了。
程彌指尖下意識摩挲手機機身邊緣。
厲執禹看向停下她:“怎麼不走了?”
程彌抬眼,答非所問問一句:“如果你不是很想跟人吃那頓飯,還會不會去?”
換一般人都會被突如其來這麼一句問懵,但厲執禹沒有,開口條理清晰:“那還去做什麼,直接放鴿子,都不想去了,難不成你討厭那人還能拿根繩子把你綁過去?”
程彌抓到字眼:“討厭?”
“難道不是?”
她沒回,笑了下,收起手機:“行了,台球廳你們去吧。”
厲執禹看著她:“去吃飯?”
程彌不置可否:“先走了。”說完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厲執禹沒說什麼,倒是一旁跟兄弟談天侃地紅毛看她走了,衝她背影大喊:“你去哪兒啊?不一起去玩了?”
沒有回應。
校門口人潮交織,程彌身影很快被黑白色校服浪潮衝散。
/
天色不明朗,壓得樓道一片陰沉。
程彌靠窗邊,抽來這以後第一根煙。
煙霧順著她臉龐繚繞,又糾纏住空氣裡劇烈爭吵聲。
是從正對樓梯口一號門傳來。女友埋怨男友不爭氣,兩年沒做出點像樣讓她父母心服口服。男友指責女友三番五次因為父母站在他對立麵,從未選擇過他和體諒他。
程彌手伸到窗外,指尖點點煙,煙灰撲簌而下。
門開了。
大約二十五六女生,提上行李箱噔噔下樓。半道被門內聲響扯住腳,男生說這次你再走,再回來我不會去接了。
女生猶豫幾秒,仍是走了,經過程彌麵前時淚流滿麵。
程彌手裡那支煙正好燒到尾,在窗台上碾滅,扔進垃圾桶。又從包裡拿出香水,噴了點蓋掉煙味。
走幾步回五號門,推門進去時司惠茹正端菜從廚房出來。
看見她回來,司惠茹對她笑:“回來了?”
又轉頭不太好意思對她說:“就差一道湯了,廚房正煲著,等湯熬好了就能吃了,餓不餓?餓話先坐下來吃。”
“不用,不是很餓。”程彌說。
剛說完,身後哢噠一聲門開。
程彌回頭,和來人撞上目光,對方眼睛在她臉上停留一秒,錯開,彎身換鞋。
飯桌那邊司惠茹匆忙把菜放上桌:“回來了?正好讓你和姐姐認識認識。”
她走過來這邊,狹窄玄關一下立了三人,空氣稍顯擁擠。
“還沒給你們兩個正式介紹過吧?”司惠茹手握上男生套著校服外套手臂,跟程彌介紹,“這是庭衍,今年高二了,跟你一樣在奉高上學。”
這不用司惠茹提,程彌早上便知道了。
“小衍雖然比你要小兩歲,但平時如果有什麼事話可以讓他幫忙,他從小生活在這裡,對這附近要熟悉一點。”
窗外陰天,黃昏沒有夕陽,司庭衍立在陰影處,皮膚卻仍舊白到晃眼。
程彌點點頭,得體大方笑了下:“好。”
又見司惠茹跟自己兒子說:“這是昨天跟你說過姐姐,過來跟我們一起在這邊生活,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平時在家裡和學校要多照顧姐姐。”
程彌望向他。
司庭衍也看了過來。
程彌才發現他睫毛很長,眼梢弧線稍搖尾往下擺,卻一點也不顯無辜乖巧,黑色瞳眸冷淡疏離。
雙唇雖看起來有些薄情,但卻讓人落一眼都會停下幾秒。
是一副即使氣色略顯病態也格外吃香長相。
司惠茹聲音半路插進兩人對視,程彌視線被截斷,循聲看向司惠茹。
司惠茹身上拘謹雖早隨她來到這以後溫和態度鬆綁,但笑起來仍舊靦腆,說話輕聲細語:“以後要是在哪裡遇到什麼事了,記得跟阿姨說,還有找弟弟幫忙,不用怕麻煩。”
程彌很給麵子,笑:“不會。”
“那我們趕緊去吃飯,飯菜過會要涼了,”司惠茹說完又轉頭對司庭衍說,“小衍,書包放好了就出來,和姐姐一起吃個晚飯。”
司庭衍說:“知道了。”
這麼一張口,程彌意外發現司庭衍居然有小虎牙。
這也是她第一次聽到他聲音,聲如其人,質感冷涼,帶著少年人乾淨淩冽。
司庭衍拎著書包從她麵前經過。
很快三人坐上飯桌,司惠茹問程彌:“今天在學校還適不適應?”
“還行。”
“那就好,能適應就好,你叔叔說你接受能力比較強,到哪都能適應得很好,看來他說得沒錯。”
程彌伸出去筷子一頓,她這一停,筷尖碰上同樣夾東西司庭衍。
司庭衍停下,似乎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收回筷子。
程彌沒回視,也抽回手,抬眸對司惠茹一笑而過:“確實。”
話題中斷,無話。
畢竟隻認識一天話題不多,司惠茹也不是個很能說,再者司庭衍基本不參與她們,第一頓家庭晚飯便在這種斷續尷尬氛圍中結束。
/
奉高上學第一周並不枯燥無味,至少對程彌他們這種不整天泡題海人來說。
周末那兩天是這幫男生狂歡日,四處野四處瘋,就差爛醉大街。和厲執禹紅毛他們混了一周,程彌可以說把奉洵這座城市旅遊了個遍。
但輕鬆時日短暫,撒野放縱過後,嚴厲教條收鞭。
周一校服底下靈魂無精打采,死氣沉沉籠罩學校,上課一半人打瞌睡,紅毛便是其中之一。
程彌上完物理實驗課回教室,路上遇上紅毛。
兩人一道上樓,紅毛手裡轉著書怒斥:“誰他媽發明星期一,就應該叫‘人類曆劫日’,這苦逼生活後麵還有四天,我他媽選擇當條狗都沒選擇麵對星期一這麼痛苦。”
程彌默幾秒,又似釋然般往事如風:“算了吧,做狗也挺難。”
這句話很快被上下樓梯人流擠散,一撥人過去紅毛又蹭回程彌身邊,早忘記剛才話題,撿起彆好奇事:“問你個事兒啊,昨晚你跟厲執禹乾嘛去了?”
“什麼乾嘛去了?”
紅毛一臉明知故問:“嘖,昨晚厲執禹不送你回家了?後麵就沒回過酒吧,你倆是不是一直待一塊啊?”
“你怎麼不問他?”
“靠,你跟厲執禹不愧兩口子,一個嘴比一個嚴。”紅毛顧著挖撬八卦眼睛沒看路,話落下秒差點撞到從樓梯轉角繞下來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