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很長一段時光裡,無數大大小小的門派接連消亡隕落,連同所在的山河也一並破碎,一處處原本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靈脈枯竭,靈氣潰散,修士們惶惶不可終日,人人籠罩在極大的陰影中。
如今已是兩百年後的人間。
滄瀾城的街道上,一名懷抱琵琶的青年樂師正唱著輕快的歌曲,腰間彆著一隻酒葫蘆。
還是這滄瀾城安全,樂師想。
他是個走南闖北四海為家的散修,一百多年來也流浪過小半個人界,對比愁雲慘淡的外界,繁華而安逸的滄瀾城簡直像是世外桃源。
而令外界修士們恐懼痛苦的根源,正是魔界裡那些凶殘的魔族——講得再準確些,便是魔界現在的魔主。
傳聞這位魔主青麵獠牙,以人類的絕望和悲傷為食,他曾帶著魔族們將數個中小型門派上上下下殺了個乾淨,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就連四大門派之一的紫陽派都被他清剿一空……現在已經沒有紫陽派了,若是有人前往紫陽派的遺址,還能看見一顆顆被拔下來的腦袋。
腦袋的數量不止幾個,而是一大批,從山門開始一路鋪到正殿,包括一些六七重的長老們也不能幸免,他們的腦袋甚至拔下來後還會被踩幾腳,像爆米花一樣崩開。
一開始,還有人會來為同門們收斂屍體。
紫陽派大部分人都被魔主砍了,也有小部分逃了出去,這些人又恨又悔,不知是更恨沒有早日斬草除根多一些,還是更悔與魔界為敵多一些。
再後來,魔主又將前來收屍和吊唁的人也殺了個精光。
他顯然是隻陰險狡詐的魔族,提前便預想到了這一點。
他平靜而又耐心地在一堆屍體中等著,不出三月,便捉到了幾批本已成功逃走的紫陽派修士。
這波啊,這波叫釣魚執法。
還活著的紫陽派徹底被嚇破了膽子,再也沒有誰敢回到門派舊址,於是,曾經繁榮昌盛的大門派生生變為了遍地屍塊與血水的人間煉獄。
至於其它門派,也或多或少受到了魔界的騷擾。
隻不過程度要低很多,比如劍雲山與萬佛宗之流,他們偶爾也會被魔族劫掠,但至少不會傷至性命,同那些被殺的底朝天的勢力相比,已實屬幸運。
當然了,最祥和的地方還是滄瀾城。
樂師邊走邊逛,不時發出嘖嘖讚歎聲。
過了這麼多年,有的修士們逐漸找到了某種規律:被魔族們殘忍攻擊的,多半是那些曾經反對人魔友好的門派,因而才得到了魔界瘋狂的報複。
而滄瀾城作為當初第一個站出來支持魔界的勢力,自然是得到了魔主的優待。
不過,這些也都是一部分修士的推測而已……也有人心中更傾向於是另一種原因:滄瀾城有靈君坐鎮,才會如此和平。
都說那位魔主凶戾無道,這樣的一隻魔,怎麼會念舊情嘛。
……
*
事實上,靈君本人每天都憂慮到頭禿。
幾十年前,他與陣鬼前後出關。
剛出關沒多久,等著他的便是各個門派像一顆顆白菜一樣被紛紛拔掉的消息。
他翻著屬下遞過的玉簡,什麼飛龍山、玉湖門……都被砍了個整整齊齊。
難道是先前的預言生效了?
靈君麵色凝重:“知道是誰做的嗎?”
靈君的屬下大多是學府的教習,以及滄瀾城的城主或管理,他們想了又想,嚴謹地回答道:
“是我們自己人……”
靈君:“……”
好吧,也確實算是自己人沒錯,靈君了解完前因後果後,決定暫時先按兵不動。
靈君的性子倒和夏淩有幾分相似,可還沒等他再觀察多久——陣鬼出關了。
那是滄瀾城曆史上最大的一次鬥法或者鬥毆事件,饒是靈君已將戰場拖至空中,最大程度保證了城內居民們的安全……可修士們還是會被大戰的餘波震得心神不穩。
“老夫閉關的時候,徒弟還好好在你的學府裡!”
陣鬼乾瘦的脖子上,青筋一根根露出。
他根本不管這麼多,一時間城內淒風苦雨,連大地也在顫抖。
“你怎麼跟我保證的,啊?”
陣鬼左手誅心陣右手生死八門,他真的暴怒了:“讓我兩個徒弟被趕去魔界,還讓我那小徒弟……”
他說不下去了,揪著靈君的衣領,眼珠子鼓出來,像一條脫了水的腫眼金魚。
“這天下那麼多人,為什麼死的偏偏是我徒弟?”
靈君叫苦不迭。
他根本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想到有人將虞穗穗和謝容景逼出滄瀾城……至於後麵的一係列情況,就更非他想看到的了。
陣鬼本來就不講理,更不要說這次還真是靈君理虧。
當初為了應對大凶預言,靈君說遍了好話,才讓陣鬼點了頭,答應與自己一同閉關。
“保護這個世界,也就等於保護你那兩個徒弟,你說是不是?”
靈君知道陣鬼這老頭子聽不懂人話,跟他講道理無異於對牛彈琴。
指望他拯救世界?
可以,但得看他心情。
想到這一點,靈君特地對症下藥,拍著胸脯保證會像照顧自己徒弟一樣照顧對方的徒弟。
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在他閉關之前,凡是留給夏淩的靈術秘籍,他都給虞穗穗和謝容景也留了一份。
但靈君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他們的人身安全會出現問題。
用陣鬼的話說便是——他被滄瀾城裡的雜魚把腦子給吹壞了,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麵麵俱到;真以為外麵那些勢力也都像雜魚們一樣服他。
“你就是這麼照顧我徒弟的?”
陣鬼險些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