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剛到魔界沒多久】
自從新的魔宮建成後,穗穗就格外喜歡躺在各種地方曬月亮。
大反派最近都好忙,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十天半個月才回來一次,且剛回來沒兩天,又要火急火燎地從魔界裡出去。
有一次,他回來時好像很高興,嘴角掛著淺淺淡淡的笑意。
這倒是稀奇,要知道,謝容景好像極其排斥出差,每次出去或者回來都是一副厭世臉,好像誰都欠他八百萬靈石。
見四下無人,小玉香小心問道:“少君大人,叛軍頭目真的已經伏誅了麼?”
這個“叛軍頭目”,自然指的是少君大人的弟弟。
作為堅定的少君黨,小玉香非常注意自己的措辭。
謝容景微笑著輕輕頷首。
“做得不錯。”
他罕見地誇讚道。
突然被誇的小玉香一頭霧水,用了好久才捋清其中緣由。
噢,原來是她逃到魔界那天,滄瀾城裡真藏著一隻魔族。
那一日,人類們並沒有因為小玉香逃走而放棄追查,而是封鎖全城,挨家挨戶戒嚴——終於在一戶人家裡找到了偽裝成暗衛的叛軍頭子。
而他們少君聽到這個消息,當即趕到滄瀾城,手起刀落砍掉了對方的腦袋。
畢竟是魔界內政,謝容景砍就砍了,也沒人會說什麼。
恰恰相反,因為叛軍們四處作亂,還有學府的同門借機頌揚謝師兄,稱他是大義滅親的好魔族,狠狠賺了一波路人好感度。
想明白之後,小玉香非常疑惑。
她在這場事件中,好像除了差點被逮住什麼也沒做……到底哪裡做得不錯了?
不過少君大人心情好,做屬下的日子也輕鬆。
愉快的日子過了大半年,到了那位大小姐的生辰。
據少君大人的意思:在那天,他會向虞穗穗表明心跡,兩人從此正式在魔界定居。
“先不要告訴穗穗。”
晚風輕輕拂過謝容景的眉眼:“聽說人類女修都喜歡驚喜。”
小玉香忙點頭。
嗚嗚,少君大人原來不是直男。
他都會舉一反三了!
……
誰曾想,三令五申不讓屬下透露告白計劃的謝容景,竟在大小姐生辰前兩日……自己將老底掀了個底朝天。
表白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
穗穗很快的接受了“大反派喜歡我”這個事實。
而且,她對謝容景好像、大概、可能、也許……
也是有好感的!
穗穗發出鹹魚的聲音——反正她又沒什麼事業心,再加上大反派已經成功接管了魔界,她這個白月光死不死,好像都沒什麼大問題。
既然這樣,那就留在這裡談戀愛吧!
他們高高興興走在了一起,還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典。
一方麵恭賀二位喜結連理,一方麵恭賀少君繼位。
可謂是雙喜臨門。
很長一段時間裡,兩人都恩恩愛愛甜甜蜜蜜。
直到三百年後的某一天。
*
……
穗穗發現,謝容景最近不太正常。
過了這麼多年,他仍是會溫和地對她笑,會陪她看劇發呆安安穩穩渡過每一天。
隻是……
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太對。
先是謝容景一反常態開始忙碌了起來。
要知道,他已經三百多年沒怎麼管魔界了。
他對屬下們的要求僅限於“聽話”和“認真搞基建”,花了這麼多年將魔界改造成大小姐喜歡的樣子後,他完全就像是一個甩手掌櫃——隻有大事才會隨便聽聽屬下的彙報,而通常情況下,也沒什麼算得上是大事。
可現在,謝容景幾乎每日有大半天的時間在忙。
三年前,他不知從哪帶回了一群廚子,將他們養在魔宮後院,偶爾風大時,飯香也會隨之飄來。
穗穗好奇地問過數次,都被他不鹹不淡地搪塞了過去。
兩年前,他從人界回來,為大小姐帶了十幾麵大大小小的鏡子,從巴掌大小到數字電視那麼大,各種尺寸應有儘有。
“這是改良版的水鏡。”
謝容景溫和地向她介紹:“哪怕是在魔界裡,也能和外界保持聯係。”
……
至此,虞穗穗已經察覺到某些奇怪的征兆。
“這不像是你會送我的東西。”她說。
大魔王平日裡連她和魔將多說幾句話都要不高興,怎麼會主動讓她到處打視頻電話。
謝容景靜靜的注視著她,突然揚起唇角。
-“不喜歡?”
-“……也不是不喜歡。”
-“嗯,那就先留著。”
穗穗狐疑地收下了水鏡,覺得心底的那股怪異感愈發強烈。
這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就好像半空中懸著一塊大石頭,看似歲月靜好,卻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掉下來,將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砸得四分五裂。
而一年前,這種直覺達到了頂峰。
謝容景竟然趁她睡著,將萬魔令煉化成了她的專屬法寶。
萬魔令能號令魔界所有衷心的魔族,用虞穗穗的話說便是——在魔主手上是玉璽,在屬下手上則是尚方寶劍。
它從未認過主,也沒有人能成功讓它認主。
隻有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
……直到它遇到了謝容景。
煉化神器談何容易?可這人就是奇跡般做到了。
穗穗看著自己手腕上指甲蓋大小的黑兔子紋身,心情複雜。
以後再也沒有萬魔令了。
魔族們隻會聽她調遣——僅僅需要她一句話,甚至是一個念頭。
“你有事瞞著我。”
她篤定道。
謝容景垂著眼,纖長的睫毛一動不動地貼在眼臉上。
良久,他緩緩搖頭:“大小姐多慮了。”
說這話時,他的臉上掛著一貫平易近人的微笑,這笑或許能騙彆人,騙不到與他朝夕相處的虞穗穗。
她拉住謝容景寬大的衣袖,卻發現——本該是手掌的地方空空蕩蕩,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謝容景,後者飛快地側身躲開她。
“……到底什麼情況啊?”
穗穗急了:“手給我看看!”
謝容景遲疑地將手背在身後。
若是他不想做什麼事情,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勸動他,隻是他從前一直在遷就大小姐。
而現在,他拒絕了。
“不可以呢。”
他安靜地笑笑,用另一隻手捏捏穗穗的臉。
穗穗把謝容景的爪子拍掉,不依不饒地拉他藏在身後的手。
不可以什麼不可以,有什麼地方是我這個老婆大人不能看的?
“……”
大魔王再次禮貌地謝絕她的要求。
不僅不讓看,他還把自己關在了魔宮最頂層。
穗穗心很慌,她用力地拍打著房門。
她似乎是和謝容景之間有一道玄之又玄的感應,就像如今這樣,哪怕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也意識到謝容景這個狗男人絕對有什麼事瞞著她。
還不是一般的大事。
她試著用法術轟門、用劍劈門,怎料都沒有效果,謝容景在門上布了結界,哪怕是陣鬼來了也打不開。
可把他厲害壞了。
穗穗在門前呆了整整七天,她現在不喜歡睡覺了,也沒有看劇和摸魚的心情。
她就想知道,謝容景到底怎麼了。
雖然憑她的修為根本不需要睡覺,但她依舊很累很累,腦子裡有一根弦始終緊繃著,整個人都提心吊膽的,可又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第八天清晨,緊閉已久的大門緩緩打開。
穗穗正抱膝坐在門前,聽到響動,下意識地抬起頭。
謝容景穿著一身黑衣,頭發鬆鬆地散在腦後。
“怎麼坐在這裡?”
他俯身,輕輕地將地上的少女抱起,“大小姐餓不餓,想吃什麼?”
態度自然到像是先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穗穗不吃他這一套,勾著他的脖子,先是細細檢查了對方的上半身,而後又摸摸他的兩條胳膊。
還好都是實心的。
“……你前段時間到底怎麼啦。”
穗穗眼眶紅了。
好奇怪,從發現謝容景的異狀開始,她一直堅持著沒有哭。
但看到這人好好站在自己麵前,還一副無事發生過的樣子,眼睛就控製不住地發酸。
她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水重新憋回去。
謝容景這個出事不告訴她的大豬蹄子。
她絕不要在他麵前哭。
絕不!
大豬蹄子親親她的眼角:“沒有。”
-“可是……”
-“沒有可是,大小姐。”
他說得格外篤定。
完全看不出是一個騙子。
……
從那往後又過了三個月。
兩人的生活重新回歸正軌,除了她融合了萬魔令、以及能偶爾通過水鏡和小夥伴們聊天外,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很正常。
宛如一條偏移的線再次被糾正回原來的路徑。
窗外雪花大片大片落下,仿佛能掩埋所有的不安。
那麼。
雪化了以後呢?
……
所有的祥和,終止在一個月光明媚的晴天。
穗穗起床時,照例會檢查一下身旁人的身體——這是她幾個月來養成的習慣,一般都是實心,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可今天,她摸了個空。
睡意瞬間煙消雲散,穗穗猛地睜大眼睛。
謝容景好好地躺在她的身邊,雙眼微微闔著。
他左邊的半隻肩膀空空蕩蕩,雖能看見手臂,摸起來卻是虛幻的投影。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落在大反派臉上。
“你到底怎麼了……”穗穗哭了:“我該怎麼做才能幫你?……你告訴我好不好。”
大反派緩緩睜開眼睛。
一定不是錯覺,他看起來很虛弱。
謝容景眨眨眼,伸手拭去她的眼淚。
“大小姐做噩夢了麼?”
他溫聲哄她,像在安撫什麼小動物:“彆怕,接著睡吧。”
“謝容景!”
穗穗邊哭邊凶巴巴:“彆來這套,你最好說清楚。”
謝容景好脾氣地笑笑,將左邊的手舉起,還用它捏捏大小姐的臉:
“你看,這不是在嗎?”
穗穗看著這隻時隱時現的爪子,很想在上麵狠狠咬上一口。
謝容景從小就是這樣,受了再嚴重的傷都一聲不吱,像是感覺不到疼。
三百多年過去仍舊是那個老樣子,而且竟還變本加厲。
他……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穗穗緊緊地抱著他。
“這不是一般的傷對不對?”
“怎麼弄成這樣的……”
謝容景斂著眼,默默地一下下拍著她的後背。
大小姐一直在流眼淚。
那些液體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將他的心也燙得生疼。
他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按在床上親她。
“彆哭。”
謝容景柔聲在她的唇角邊低語。
“那些廚子,我教了三年。”
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九萬裡高空之上掠過的雲。
“他們應該能夠做出合大小姐口味的食物,若是無聊的話,房間裡有水鏡可以聯係滄瀾城。”
“魔宮的地下二層,是座新建的藏書閣,裡麵有很多話本。”
“有萬魔令的話,魔將們日後也能供大小姐差遣。”
“……”
他在說什麼啊?
穗穗不哭了,用力地咬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