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嚴啟明局長是在接近淩晨四點的時候接到電話的。
雖然做到他這個級彆,真的已經不需要事事親為了。但他在一線乾了一輩子,這個時候再學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僚主義也晚了。
人上了四十歲,睡眠就會變淺。對於嚴局這種當了一輩子刑警的人來說,就更是如此了。
因此,那部二十四小時都開機的,專門用作單線任務聯係的手機隻響了一聲,他就已經醒了。
多年以來的經驗告訴他,這個時間點來電話,通常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清了清嗓子,按下接聽鍵時,有一種大事不妙的緊張。
可意外的是,電話那頭,隻是常規地向他彙報了一些有關行動安排的事,提及的也都是任務正順利執行的消息。
“宋辭一入境就被逮了。國內中轉的航程,是我用他的身份上的飛機。在飛機上我還鬨了事兒,應該挺多人記得我。後來一落地就被帶去了派出所。是宋詩的秘書林霍親自出麵保的我。沒有起疑。”
電話那頭年輕的聲音頓了頓,又說:“哦,對了,宋詩那兒我也去過了,和調查結果一樣,確實是深度昏迷。醫生說以後腦死亡的可能性都很大。另外,我覺得可以查一查是誰給那個林霍行了方便。我這一鬨,按規定,起碼十五天拘留跑不掉。人一個電話就解決了,有錢就是好。”
嚴局拿過放在床頭櫃的眼鏡,又伸手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正隱隱鈍痛的太陽穴。
他對年輕人的工作成果,給予了充分肯定:“你的老師果然沒有推薦錯人。你就放心大膽去做,組織會為你提供一切可能的幫助。”
電話那頭的青年人聞言,卻沒有乾脆地應下來,反倒是遲疑了一下。
而後,便是長達好幾秒的沉默。
能坐上公安部刑事偵查局局長位置的嚴啟明,絕對不可能是個粗神經。
嚴局從這不同尋常的沉默裡聽出了對方的搖擺不定。他揉著太陽穴的手一停,問:“沈聽?遇到困難你就直說。你這個點打給我,不是單純想說這些吧?”
與嚴局相隔幾千公裡的沈聽正站在林霍給他的那輛車旁。
車熄了火,停在江滬市市區平日裡最繁忙的那條高架的緊急停車帶上。
沈聽被皇家天地彙裡特調的荼蘼香水味熏得難受,站在路邊被夜風一吹,才緩過來一點。
頂頭上司在電話那頭又催促了他一聲。但他也仍然沒有想好怎麼開口。
現下麵對的“困難”,比起從前任務裡的艱難困苦,可說是微不足道的。
任務開始前,他甚至想都沒想過,這些,居然也有一天會被稱作“困難”。
理論上,這是沈聽絕對可以自己克服與消化的。
可就是這不足掛齒的難處,此刻正切實地讓他感到為難。
麵對頂頭上司的再三追問,一向果斷的沈聽,竟有一種不知從何說起的糾結。
沉默了幾秒鐘後,沈聽決
定如實地向領導彙報,可話到嘴邊卻突然變成了:“嚴局,我想問一下,除了靠我這張臉,難道我們公安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你要退縮?!”電話那頭的嚴局不可思議地問道。
“沒有,我隻是不想以這種方式參與。”光憑想象,他都能想出嚴局長從鏡片後抬眼打量人的神情。
沈聽無奈地抿了抿嘴唇,突然自嘲地一笑:“我承認,我跟宋辭是真的長得很像。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那麼一個臭流氓,居然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但是,他真的太無賴、太惡心了,我怕我演不好,反而連累任務。”
“沈聽!你這是在找借口,打算臨陣脫逃!”
臨陣脫逃?沈聽幾乎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他的字典裡從來隻有迎難而上,哪有什麼臨陣脫逃啊。
可不等他反駁,嚴局拔高的聲音已在聽筒裡嗡嗡地響:“警察世家出生,祖父、父親都是警察,警校主修刑偵,四年成績全優,六次擔任行動組長,四次嘉獎,你現在跟我說你做不好,怕連累任務?”
“嚴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除了這張臉,我還有其他很多特長,現場勘查、刑事偵查、擒敵、射擊......我覺得我有能力為這個任務提供很多其他方麵的支持。”
“彆那麼多廢話!”
曾和他合作多次的老領導冷哼了一聲:“你這個不是技術問題,是戰鬥意誌問題。明天去跟配合你工作的江滬市本地督導主任彙報!”
“等等!”在嚴局掛電話之前,沈聽熟練地跟他討價還價:“那我請求心理輔導,不然這個任務,我怕我完成不了......他實在太惡心了。”
在結束了與嚴局的這通電話後。暫時是宋辭的沈聽坐回了車裡。
他閉上眼睛,腦子裡浮現出在過去十幾個小時裡自己的所有表現。
有嚴重破綻嗎?
他在心裡問自己。
沒有。
除了在徐凱的接風宴上表現得有些不自然外,並沒有露出任何其他馬腳。
沈聽是個絕對優秀的警察。他不僅有著出色的天賦,並且為了任務的成功與案件的偵破,從不吝於付出任何努力與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