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樂意見到我?”
全班又是拖長了音調:“樂意——”
這一樂意,放學時間就晚了不少。
聞簫坐了公交的末班車,下車後順著街沿往前走,兩邊的店鋪基本都關完了,隻有池野那家店還開著,遠遠的,暖黃的燈光將夜色也襯得溫軟了幾分。
見聞簫出現在店裡,池野半點沒驚訝,“又來買螺絲?”
他正在點貨,旁邊放著幾張紙,上麵潦草地記錄著些彆人看不懂的縮寫和數字。
“來送快遞。”聞簫從書包裡把數學複習提綱拿出來,遞過去,“剛發的。”
池野接手裡大致看了兩眼,“老許的提綱頁數一次比一次多。”
拉上書包的拉鏈,順手掛上肩膀,聞簫問,“芽芽呢,回去睡了?”
池野笑起來:“那個小傻帽,放學回家路上就閉了眼睛,睡了一路。現在精神好睡不著,明天周六,乾脆沒哄她回家睡覺,剛剛拿了我的手機,在門口看英語動畫片。”
聞簫皺眉:“門口沒人。”
池野眼神驟然變冷,幾個大步去了門口。
意識到事情有什麼不對,聞簫跟上去,“有問題?”
店門口沒看見手機,池野肅聲道,“給我打個電話。”
聞簫沒問為什麼也沒有多話,飛快把手機拿出來,幾下就在撥號鍵盤上按出了池野的號碼。
聽筒裡傳來長長的“嘟”聲,但是不等第二聲,通話就被按斷了。
聞簫手指一緊。
這一刻,池野仿佛被侵犯了領地的凶獸,周身漫出駭人的氣勢,他仔細分辨剛剛隱隱傳來的手機鈴聲,轉身就跑。
聞簫背好書包,一步不漏地跟了上去。
因為線路老化,路燈也陳舊,一到夜深,九章路的小道就黑漆漆得看不清人影。遠處有狗叫聲傳過來,驚動一片低沉夜色。
沒跑多遠,池野腳下驟停,像是在聽什麼動靜,不過半秒,他如同獵隼一般,驟然衝向角落隱蔽,緊接著,聞簫就聽見沉悶的“砰”響,接著,有人倒在地上,痛呼出聲。
“誤會……真的是誤會!”
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後,聞簫看清,一個中年男人倒在地上,鼻血已經流了滿手。
池野朝聞簫看了一眼。
懂了池野的眼神,聞簫默契地站到了那人身後。
確定不會有變故,池野才轉身,把驚恐地睜大眼睛、站在牆邊一動不敢動的芽芽抱了起來。
芽芽抓著池野的衣服,無意識地發抖,隔了十幾秒才“哇”地一聲哭出來:“哥哥——”
芽芽很少哭,現在就算是哭了,也沒有很大聲,她隻是緊緊地靠著池野,手指泛白地攥著池野的衣領,小聲地抽噎,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頰往下流。
見芽芽沒事,聞簫半蹲下-身,眼神如寒潭一般,“痛嗎?”
“真的是誤會,是誤會!”鼻血已經止住了,中年男人連忙說道,“我們是鄰居,是鄰居!我看見這小孩兒半夜亂跑,這才——”
一聲悶哼,聞簫站起身,精準地踹在了這人的腹部,話裡冷得仿佛摻進了冰渣:“重新說。”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話,我是看見那個小姑娘一個人,好心想把她送回去!她衣服拉鏈壞了,我準備幫她拉上!你一個高中生,你打人,就不怕我去學校告你?你要是再敢——”
又是一聲悶響,暗淡的燈光下,聞簫眸子裡有鋒利的冷光,沉聲問,“拉鏈壞了?”
中年男人在聞簫的目光下,張了張口,卻沒能發出聲音來,眼裡滿是瑟縮的畏懼。
芽芽已經止了哭,被池野抱著過來,看見聞簫,眼睛又紅了,“可樂哥哥……”
想到如果來晚了,芽芽會經曆什麼,聞簫的臉色又冷了一個度。
池野把芽芽放下,讓聞簫把人牽著,語氣輕鬆,“帶她去旁邊數個數,數到三百。”
聞簫沒多話,帶芽芽走了一小段距離才停下。
隱約有說話聲傳過來,芽芽拉著聞簫的手,仰頭問他,“可樂哥哥,我哥哥在乾什麼啊?”
聞簫自己也有妹妹,但他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哄小姑娘,於是硬邦邦地回答:“在聊天。”
“哦。”芽芽不是好奇心非常重的小姑娘,沒再關注這個問題,想了想又問,“哥哥為什麼讓我數數呢?”
聞簫:“數學每天都要複習。”
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芽芽開始認認真真地對著牆壁數數。數到一百九十九後,竟然非常順利地數到了兩百。
聞簫轉過頭,往後瞥了一眼,又移了半步,擋住後麵的情形。
等芽芽一個數一個數地數到299,聞簫就聽見,“二百九十九,二百,二百零一,二百零二……”
聞簫:“……”
等循環到第七遍時,池野裹著一身寒氣走過來,鬆開的拳頭上帶著血——明顯不是池野自己的。
遞了張紙過去,聞簫往後看,那人已經沒影子了。
“不報警?”
拿聞簫遞來的紙仔細擦了擦手,池野眉間壓著戾氣,“沒用。我們沒證據,附近沒監控,芽芽又太小,那個人堅定說辭不變,拿他就沒辦法。你說,警察會相信一個有體麵的工作、有老婆有孩子、鄰裡關係很好的人,還是會相信芽芽這個七歲不到、意思都還表達不清楚、才上一年級的小姑娘?”
聞簫沒說話。
他清楚,事實就是池野說的這樣,他們沒證據。
不僅這樣,池野家裡隻有他自己和他妹妹,沒有大人在。
池野捏著聞簫遞給他的紙,在手心緊握成一團,仿佛一瞬間被抽光了所有力氣,他靠在牆壁上,垂下眼看著沒喊停就依然老老實實在數數的芽芽,唇線緊繃。
他能保護好她、照顧好她嗎?
這一刻,池野自己都不確定。
劇烈跳動的心臟直到這一刻才緩緩平息下來,他伸手,輕輕揉了揉芽芽的發頂。,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