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第35章

聞簫先收回了手。

他避開池野的視線,問:“這個籃球怎麼樣?”

清冷的嗓音在這一瞬間,將器材室中的浮塵驚起。

“按著還行,我試試。”池野站起身,兩人間近乎凝固的空氣驟然開始重新流動,他拍了兩下球,“不錯,就它了。”

操場上,許睿已經能站了起來,正在活動手腕。見聞簫和池野拿著球回來了,又興奮起來:“球終於來了!池哥你們怎麼這麼慢,再晚兩分鐘,都吹哨下課了。”

難得的,池野沒出聲說什麼,隻是用手指轉著籃球,抬抬下巴:“打不打?”

“當然要打!運動有利身心健康!”許睿摩拳擦掌,又想起來,“對了,旁邊那個衣冠塚是不是又有什麼專家過來?我剛剛看見學校的保安過去集合了。”

“我剛也看見了,估計是,”趙一陽在原地蹦了兩下,“怎麼,朋友,又想去刺激刺激?”

“不不不不,”許睿瘋狂擺手,“不去!我可有陰影了,那地方不適合我!來來來,打球!”

下課鈴響,體育老師吹哨集合,說了兩句就宣布解散。

池野早已脫了校服外套,隻穿了件淺色的短袖T恤,被汗水浸濕的地方顏色深,整件衣服斑斑駁駁的,肌肉緊實的手臂露了出來,凸顯的弧度非常引人。

聞簫脖子上覆蓋著一層劇烈運動後出的細汗,像是玉麵上敷了一層水。池野眼光掠過,手指動了動,又克製地把視線收回來,問他同桌,“超市去嗎?買水。”

“去,走吧。”

大課間,不少人往超市跑,聞簫兩次差點被人撞到,都是池野抓著他手臂往旁邊拽。

手指合握下的皮膚燙的他有點躁,池野盯著聞簫鬢角溢出的汗:“你不熱?”

“還好。”聞簫拉下拉鏈,校服藍白色的衣袖挽在手肘,難得多了一絲平日沒有的散漫。

池野左手抓校服,右手自然地搭上他同桌的肩膀,“說起來,昨晚上趙一陽瘋狂轟炸我,翻來覆去地問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很能打。他說他吃了兩個漢堡壓驚,但效果不持續,回了家躺床上怎麼都睡不著,一定要問清楚才踏實。”

聞簫沒掙紮,任他攬著,側頭問:“你怎麼說的?”

池野勾唇,溢出幾分痞氣:“我說,我當然早就知道了,因為聞簫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

“……”聞簫在腦子裡挑了好一會兒,才選出一個詞:“厚顏無恥。”

人太多,超市買飲料都要排隊結賬,聞簫拿了兩瓶冰可樂,一起結了。站到超市外麵,聞簫習慣性地擰開瓶蓋先遞給池野,自己拿過另一瓶擰開。

池野一口可樂咽下去,冰涼感刺激地全身都舒服了。他拋了拋手裡捏著的塑料瓶蓋,笑,“同桌,你這樣讓我養成習慣了,以後怎麼辦?”

知道他指的是開瓶蓋這件事,聞簫垂下眼睫:“一年半以後,你的手殘應該痊愈了。”一年半。

池野喝在嘴裡的可樂突然冒出了幾縷苦味。

他同桌說,到高中畢業前的一年半裡,都願意幫他開可樂。

心裡某個位置突然澀得痛,池野捏著塑料瓶,手心生疼,猛地喝了一大口可樂,才把從深處竄起來的苦澀全部壓了下去。

池野翻牆,聞簫回教室。在位置坐下時,離打鈴還有好幾分鐘。

許睿用筆記本卷成圓筒,朝向聞簫,就差在臉上寫滿“我太好奇”。他清清嗓子:“請問,是不是每天夜黑風高之時,池哥都在你家樓下的籃球場上教你打架基本功?”

不等聞簫回答,許睿又興奮地接著問:“所以上次你在微信上跟池哥約架,不是因為仇怨,也不是決戰紫禁城之巔,而是和月考周考差不多,徒弟找老師約架,是為了讓作為老師的池哥看看近段時間你的練習成果,對吧!”

聞簫沉默——池野到底跟趙一陽說了些什麼?

與此同時,往寧遠小學走的池野鼻子突然有點癢——難道是同桌想念他了?

接了芽芽,池野先帶她回家把書包放了,又換了身衣服。

帽子上綴著的粉白兔耳朵垂下去,芽芽小尾巴似的跟在池野身後,仰著腦袋問她哥哥,“我們是要去看媽媽嗎?”

池野把校服扔進洗衣機,打開衣櫃拿外套時,看見了掛在角落裡的校服——聞簫搭他身上那件,上麵的血跡已經變成了沉沉的鏽色。

把衣櫃門關上,池野回答芽芽:“對,醫生打電話過來,讓去一趟。”

芽芽坐上床沿,穿著白色長襪的腿朝上踢了踢,眼神亮起來,“是不是媽媽好一點了,醫生叔叔讓我們去跟媽媽聊天?”

池野拎著外套的手指收緊,很快又鬆開,他放鬆語調:“說不定是這樣的。”

恰好錯開下班高峰,一路通暢地到了醫院,然後被堵在電梯口排了十分鐘的隊。

看著電梯按鈕上方貼著的病區分布樓層圖,池野想到,教堂和病房,確實是聽過最多祈禱和懺悔的地方。

芽芽咬著草莓味的紙棍棒棒糖,拽了拽池野的手,“哥哥,你怎麼了?”

池野一時間竟然做不出微笑的表情來,他握著芽芽暖烘烘的手,“沒什麼,走吧,電梯到了。”

到二十七樓,把芽芽交給護士暫時照顧,池野自己一個人擰開門把手,進了醫生辦公室。

“你媽媽最新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因為情況不太樂觀,上午在電話裡說不清楚,所以特意讓你來一趟醫院。”醫生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鼻翼兩側的八字紋很深,他從牛皮紙袋裡拿出一張片子,“這是放射科那邊才送過來的報告。”

這樣的場景池野不陌生,他坐在醫院冷硬的椅子上,目光落在醫生的臉上,試圖從其中捕捉到幾絲情緒。

“治療方案從你媽媽轉院過來到現在,更改過幾次,但效果都不太理想。”醫生捏著檢查結果的邊緣,左言他顧,甚至避開了池野詢問的眼神。

緩慢地吸了一口氣,被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有點窒息。池野拇指掐在食指彎曲的指節處,痛感讓他大腦無比清醒,“您可以直說。”

醫生定定看著池野,從他略顯青澀的臉上分辨出了忐忑,知道自己的拖延不過是加重家屬的心理負擔,他開口,“請你……做好心理準備。”

像一句審判。

池野指節上已經掐出了好幾個青紫的指甲印,腳下的地麵仿佛在刹那間分崩離析,讓他恍惚以為自己會無限製地墜落下去。

醫生說的下一句話池野沒聽清,他努力集中注意力,“您剛剛說什麼?”

“我剛剛說,現在有兩種方式,一個是繼續住在現在的病房,維持現在的治療。另一個是轉入RICU,危重病房。不過為了不影響治療,避免感染,探視時間是有規定的,”說到這裡,醫生有些不忍心,還是說道,“並且,費用方麵會高一些。”

池野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維持現在的治療,換言之,就是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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