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池野語氣故作輕鬆:“趙一陽他們是不是又在嚎了,肯定一邊刷題一邊吐槽補課的時間太長。”
“對。”
池野試圖再說幾句什麼,但張張口,隻發出了短促的一個音節。
再次安靜下來。
聞簫喉嚨感覺到了澀痛,他的喉結隨著吞咽動了動,心底的情緒衝撞,讓他近乎失去了對情緒的把控。
“高三高考考完,幾層樓全空了,食堂人少了很多。高考前幾天,很多人往樓下扔課本和卷子,二教也有人模仿,被程小寧撞見,被罰去操場跑十圈。前幾天兒童節,有人提議過節,說我們還沒成年,有過節的資格,被老許駁回。生活委員上個星期一買了很多棉花糖,一人兩個,說差不多算過節了,老許也分到了棉花糖,不過隻有一個,理由是老許年齡超標了。”
“聞簫——”
“程小寧還是每天站在校門口查儀容儀表和遲到。老許把二胡帶到了辦公室,一天擦幾次。全辦公室老師一起跳健美操又被人看到了,還發現帶隊的是物理老師。”聞簫聲音越來越沙啞,到後麵,聲線更是緊繃,“你曾經說你最喜歡的是在學校上課。所以我把這些事記下來,說給你聽。”
“聞簫。”池野的嗓音從聽筒裡傳出,夾雜著微弱的電流,不知道誰比誰更加沙啞。
他試圖轉開話題,想說高三的走了食堂不那麼擠了,被程小寧罰跑圈那個人真倒黴,不讓過節老許太不近人情,生活委員給出的理由也非常紮心——
可是,這些應該已經有人跟聞簫討論過了。對自己來說是新聞,然而對聞簫來說,早已是舊聞。
他仿佛看見兩人的生活如同朝向兩邊的軌跡,飛馳而去,不斷背離。
格格不入,再不相融。
“池野。”聞簫字音清晰地叫出這個名字,問他,“如果不到學校上課,你高考考二本,能考嗎?”
“能考。”
聞簫繼續問:“重本呢,985,211,能考嗎?”
“能。”
聞簫閉上眼:“你想考上的那個學校,能嗎?”
聽筒裡傳來的呼吸聲夾著雜音,不知道過了多久,池野沉啞的嗓音才響起:“考不上。我考不上那個學校。”
直到有什麼滴在地板上,聞簫才發現自己哭了。他死死咬住下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泄露絲毫的動靜。
他眼睜睜地看著池野的生活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們的感情,更是在崩潰的邊緣。
有什麼辦法?沒有辦法。
生活的惡意往往毫無根由,卻能步步緊逼、層層壓垮,令人氣息奄奄、掙紮不能。
唯一可做的,不過是賭命罷了。
舌尖嘗到了血的鐵鏽味,聞簫遲鈍地判斷,應該是下唇出血了。他赤腳踩在地板上,走到窗邊,遠遠望著對麵屬於池野的那一扇窗戶,漆黑的眸子裡仿佛有火星被點亮。
他又重複起之前的問題:“這段時間,累不累?”
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麼,隔了數秒,池野的聲音在聞簫耳邊響起來,很沉,像掛著千斤墜:“很累,累到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會懷疑自己下一秒就會死過去、再醒不過來。”
“可我怎麼能死啊?就算真的死了,從地獄爬也要爬出來。”
“那天我看著我媽搶救,我控製不住地在想,乾什麼這麼辛苦這麼難,乾脆一家人一起死了,多乾淨、多輕鬆,是不是?”
尾音輕的像煙,池野又苦笑,“可是我哪有這資格?我沒有這個資格。我媽在病床上艱難地想活下去,她沒有一刻放棄。芽芽才六歲,世界上的美好她還什麼都沒見過。我除了繼續……掙紮、竭儘全力拉她們一把,我找不到任何彆的路。聞簫,我找不到……”
他嗓音低得快要聽不到:“以前總以為自己很強大,但原來……我並非無所不能。”
聞簫一個字一個字仔細聽著。
他將手指卡在牙齒間,直到牙齒將骨節上覆蓋的皮肉刺破,有鮮紅的血沿著冷白的手背流下來,蜿蜒成紅色血線,他才終於將所有哭聲藏得毫無破綻。
他看見對麵有人站到了窗邊,暖色的光退為背景,即便隻是一道模糊的身影,他也能將對方的每一寸線條細致描畫。
他想,往後餘生,再也不會這麼喜歡一個人了。
如果這段感情成為了使你陷入泥沼的沉重鎖銬,我縱滿手是傷是血,也必須咬牙取出鑰匙,親手替你打開。
或許早已知曉此刻結局,所以從來沒有明言愛你。
可是,現在的我卻遺憾,此前明明那麼多個日夜交替,我為什麼不多說幾遍喜歡、多說幾次愛給你聽。
聞簫抽離緊咬的指節,唇齒間滿是血腥味,心情一如初次接吻的當晚,“池野,我們——”喉口哽咽,他忽地意識到,四十一天,從未說過在一起,又有什麼理由說出分手兩個字。
“我們……就這樣吧。”
作者有話要說:比一個心QAQ,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