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的光暈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了屋內。桌案上的筆沒有蓋上筆帽, 筆尖的痕跡已經乾了。幾張素白的紙張擺放的到處都是,上麵寥寥草草隨意劃了幾筆, 隱約可見是人形的輪廓。
床上的人動了動手指, 似是有些不太適應屋內的強光。
昨晚睡得太晚,太陽穴像是踩了雷一樣突突直跳。
付斯年抬起胳膊擋在了眼睛上,腦袋昏昏沉沉的。周遭彌漫著清淡的薰衣草香,他隻是稍微揚起了被角,撲麵而來的香氣便越發濃厚。
門外已經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左雲巧每天都起得早。他剛靠著枕頭坐起來,門就被敲響了。
“斯年啊,起來了麼?”左雲巧在門口輕聲問了一句。
付斯年斂了斂眼眸。嗓音沙啞了幾分。
“起來了。媽。”
平常左雲巧是不會叫著他起床的,隻不過是因為今天有彆的事情。她才這樣的著急催促他。
“你趙叔大約九點多鐘就到了,人家是客人總不好叫人等著。”左雲巧擺弄了一下自己手邊的水杯,摳出了三粒藥出來,順著水就喝了下去。
她吃了藥又拍了拍胸脯,才覺得氣息順暢了很多。
付斯年依靠在門框上, 雙手環繞在胸前, 麵上淡淡看不出什麼情緒:“我知道了, 媽。”
趙平琅是左雲巧的初中同學, 人看起來十分成熟穩重。而且因為多年任教的關係,對待他人從來都是溫文爾雅、舉止得體的。當年上學的時候他就跟左雲巧相交頗深, 而自從他知道左雲巧家裡出了事情以後, 便也一直跟她保持了來往。
但那時候的趙平琅是結了婚的, 不過沒過一陣就離了。
所以大家都說是因為左雲巧, 趙平琅才離了婚。甚至還有老同學扒出了初中上學時候趙平琅給左雲巧寫的情書。
那個年代哪有什麼真正的苟且。
說是情書,結果拿出後大家都啼笑皆非。
不過因為趙平琅離婚的事情,謠言還是傳的滿天飛,說是肯定是左雲巧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才害得人家家庭不睦。
付斯年輕吐了口氣,目光如水波漫過一絲寒意。掌心突然攥緊。
外麵滿天謠言,家裡還有一幫吃人不吐骨頭的親戚。恨不得死死地盯著左雲巧的錯處讓她把遺產都交出來。
那段買米買麵都要聽人戳著脊梁骨罵的日子啊。
他輕輕掃了下額前的碎發,才從回憶中緩過神來。
左雲巧注意到他的動作,笑道:“你這頭發都這麼長了,也不知道去理一理。趁著還沒到正月,快找一天把頭發剪剪。”
“媽,你放心吧。”付斯年勾了勾唇角,模樣看著倒是挺乖巧:“我都這麼大了,你就彆操心我了。”
左雲巧歎了口氣,“也是。這一轉眼啊,你和清安都長這麼大了。”
“清安什麼時候有時間,叫著過來吃飯吧。畢竟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
聽她提起了葉清安,付斯年垂下了眼眸不再言語。
眼看著正午的陽光越來越好。
前幾天刮風下雪的,天陰沉著讓人看著都不舒服,更彆說出門了。今天倒是難得好天氣,趙平琅在樓下等著他們,左雲巧臨走前衝著付斯年突然說了一句:“我知道你對你趙叔意見比較多,但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付斯年斂下眼。
左雲巧一字一句認真地囑咐道:“至少現在,你不能再對你趙叔有什麼彆的想法。”
一路上。
他的目光都看向窗外,人行道上沒有幾個人。樹梢的枝頭掛滿了沉重的積雪,在光下閃爍著,突然他聽趙平琅問了一句:“你這身體怎麼樣了?”
今日趙平琅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風衣,看著單薄但衣服裡子是鵝絨的。他手裡握著反向盤,目光向後麵的左雲巧看了幾眼。
“都是些老毛病,吃著藥就好。”
付斯年的眉頭向下壓了壓。
趙平琅也看了付斯年一眼道:“小付這孩子平時在學校裡很少來找我,我的本意是多照顧照顧他。沒想到這孩子倒是很聽話懂事。”
左雲巧淡淡一笑。
付斯年性格乖戾孤僻,從小到大沒什麼好朋友。左雲巧看在眼裡,知道這孩子不願意主動接觸彆人。她心裡著急,所以隻能安排付斯年填報了趙平琅任職的大學,也是希望自己孩子能被照顧一些。
車內氣氛變得沉默。
地方是趙平琅選的,環境自然是沒得挑。
付斯年無法插入他們兩人的話題當中,乾脆就在一旁聽著。他確實不喜歡趙平琅這個人,不單單是因為他害的自己母親背上了罵名。更是因為他覺得趙平琅找來的時間有些蹊蹺。
不早不晚,就在他父親出事之後。消息傳的這麼快?
而且他離婚的速度實在不能不讓人覺得他居心叵測。
他掩過眼底一絲冷凝。
付斯年沒吃什麼東西,趙平琅道:“是不是不太喜歡吃這些?你點些你自己愛吃的吧。”
“趙叔。”他看著趙平琅的眼睛,越過金邊銀絲框的眼鏡,付斯年道:“在學校的時候麻煩你了。”
趙平琅眼底劃過一絲精光:“沒事,不礙事的。”
“更何況,你舉報的兩人都已經經查證情況屬實。”趙平琅道:“我也算不上幫了什麼忙。”
一旁的左雲巧聽的雲裡霧裡的,也不明白這兩人在說什麼,乾脆就低下頭去吃東西。
臨走的時候。
付斯年先一步走在前麵,趙平琅叫住了左雲巧說是有事情跟她說。
沉默了半晌。
“當年你要是選擇了我,也就不會像今天這麼辛苦了。”趙平琅舒了口氣,很快就形成了白霧飄散在空氣中,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向左雲巧,又像是越過了她在看向彆的地方。
左雲巧道:“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再說這種話就沒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