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榮輝堂已然燃起檀香,香味清幽中,大太太心頭一跳,來不及製止唐蘭嫣,恨不能跌足歎息。
老太太抬起頭,冷淡的目光落在唐蘭嫣身上,不怒反笑,淡淡問:“有何不妥?”
唐蘭嫣道:“祖母,針線房的人都是我們使慣的,一向伺候的極好,若是因為一次過錯便將人攆出去,會不會顯得我們潯陽侯府太沒人情味兒?”
“人情味……”老太太咀嚼著三個字,“我們潯陽侯府軍功起家,靠著人命拿的榮華富貴,要什麼人情味?”
“蘭嫣,你該好好學學規矩,沒得一張口就鬨笑話。”
大太太額上落了汗,強撐著道:“蘭嫣不懂事,老太太放心,我回去一定教訓她。”
老太太深深歎息一聲。
不說話的時候,比責罵還令人恐懼。
唐蘭嫣氣勢漸漸弱下去,開始後悔自己方才不敢站出來說話。
柳念絮狀似一無所覺,笑眯眯道:“外祖母,我亦覺著大表姐說的在理,人情味不重要,可換了使慣的人會讓大舅母覺得不方便吧,耽擱府中的人情往來不太好。”
“況且……若為我一個人大動乾戈,就成我的不是了。”
柳念絮一派天真無邪,為大太太考慮的模樣,唐蘭嫣鬆了口氣,輕哼一聲:“算你有良心!”
老太太剛想說話的嘴忽然閉上,目光複雜地盯著長孫女,似乎想扒開她的腦子看看,裡頭裝了多少漿糊?
柳念絮臉上也露出些許驚愕來,不禁搖了搖頭,沒料到有人當真這般愚蠢,聽話隻看表麵,竟不去想背後的意味。
柳念絮鬱悶不已。我明明是說大舅母把持了針線房,要外祖母小心,大表姐竟覺著自己在為她說話?
柳念絮想著想著,隻得沉默下去,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麵對這位大表姐。
老太太輕歎一聲,“念念脾氣好不在意,我卻不能不公正,做錯事的就該責罰,誰都不許求情。”
“是。”柳念絮爭著回答,一雙大眼睛瞪的圓溜溜的,帶著笑意,聲音溫柔似春風,“大舅母一慣公正,定會為念念做主的,外祖母快彆操勞了。”
大太太忍氣吞聲:“老太太放心。”
大太太恨毒柳念絮,這個死丫頭進潯陽侯府不過半載,鬨出多少閒事來,每每幾句話就讓她們幾人在老太太跟前落不著好。
偏生她總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連罵她都沒有立場!
好一個有心機的小混賬!
後輩們各自表了衷心,老太太揉了揉額角,“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們留下用早膳。”
這也是慣例了。
每旬請安之時,老太太總會留幾個孫女共聚天倫,唐蘭嫣姐妹幾個都視作榮耀,柳念絮來後,便加了她。
早膳上桌,姐妹幾個按照年齡坐好,都是嬌花一般的年紀,老太太瞧著又是一聲歎息,回頭看向侍立在自己身側的兒媳婦,開口道:“蘭嫣今年十八歲,到了朝廷定的婚嫁年紀,大太太好好瞧著,我的孫女兒可不能盲婚啞嫁。”
大太太臉色一僵,賠笑道:“老太太,太子殿下下月回京,不是說好……要送咱們家姑娘去選太子妃嗎?”
唐蘭嫣身為嫡長女,當仁不讓,現如今令她婚嫁是什麼道理?
難不成是給唐蘭英讓路?老太太偏心太過。
再看唐蘭嫣,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淚水。
唐蘭英和唐蘭溪都放下手中的筷子,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唯有柳念絮一人絲毫不被影響,慢條斯理吃著自己的飯,就像麵前發生的事情,絲毫與她無關。
老太太看著柳念絮,臉上帶著笑意:“太子選妃的事兒,我自有主意。”
“老太太!”大太太焦急道,“我們潯陽侯府的家世,雖配不得太子妃一位,可選個良媛良娣總不在話下,蘭嫣是她們姐妹當中容色最出眾的一個,隻要能入東宮,不愁不得寵……”
大太太可不甘心把女兒嫁給尋常人。
老太太歎口氣,十萬分的無奈,乾脆指著唐蘭嫣問:“你看看你女兒那個腦子,她進了宮能活幾天?”
秋日是吃菱角的季節,桌上也放了一盆,柳念絮播了個完整的,將雪白的菱角肉放在老太太盤子裡,溫柔道:“外祖母彆急,大表姐年輕不懂事兒,您慢慢教就是,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不值當……老太太唇角抽了抽,若非還指望著她拉扯潯陽侯府,老太太能一巴掌扇她臉上去。
哪兒有人這般踩自己的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