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玫瑰紅的晚霞遍布天空,將人臉都映出通紅的色澤,宮宴散後,眾人都從禦花園中離開,走貞順門出去。
一出去,柳念絮便頓下腳步,目光溫柔地瞧著角落裡焦急的女人,未語先勾起三分笑意。
“母親出了門便一直在這兒等父親嗎?”柳念絮向老太太告了退,走到柳夫人跟前,眨眼笑道,“母親受了罪,女兒心裡亦非常難過,我侍奉母親一起等罷。”
柳夫人想都不想,直接道:“不必!”
柳念絮莞爾一笑:“既然如此,我就不攪擾母親了,若母親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說。”
說完,柳念絮腳步輕柔似雪花飄落,緩步走回老太太身側,身姿優雅高貴,柔婉的麵目令人心生好感。
可唯有柳夫人知道,這幅溫婉美麗的麵容下住著怎樣的惡魔,世人隻知她待柳念絮不好,卻不會知道柳念絮曾對她做過什麼。
柳夫人看著柳念絮的背影,眼底深處的恨意一閃而逝。
柳念絮捏著帕子上了馬車,回到潯陽侯府,被老太太叫進榮輝堂。
榮輝堂裡,下人們早就點好檀香,曬得鬆軟的被褥堆在軟榻上,老太太靠在上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吧。”
柳念絮乖乖坐下,“外祖母有何吩咐?”
老太太望著她嬌美的麵龐,側頭歎息一聲,“念念,今兒宮宴之上,是你做的嗎?”
柳念絮麵不改色,“是。”
她淺淺一笑,將手帕折了幾道,塞在衣袖當中,慢悠悠道:“是我所為,老太太要給孟夫人報仇嗎?”
“什麼孟夫人?那是你母親!”
“老太太,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老太太激動的語氣對柳念絮沒有絲毫影響,她輕輕一笑,“當日唐婉言背夫偷漢,和離之後將我留在柳家,我們的母女情分便全沒了,事到如今竟也不必強行母女情深,我可以演的出來,隻是您真的想看到嗎?”
你如果想看的話,怎樣的情深似海我都可以給你演出來,演到連你都分不出真假。
可是我們都知道,全是假的。
“當年舊事……婉言並不知道柳家會那樣待你……”
“是麼?”柳念絮不做駁斥,隻清清淡淡反問,“她當真不知道?”
對上柳念絮波瀾不驚的眼神,老太太微微歎息一聲,心知她們母女再無和好的可能,便不再糾結於此。
婉言自己造的孽,合該她自己承受結果,哪怕是做父母做子女的,都不該為她承受苦果,念念何其無辜,被人殘害如此,無論她如何厭恨父母,都情有可原。
老太太轉而問她,“你是怎麼……”
“開宴前找我那個妹妹說了幾句話罷了。”柳念絮摳著指甲上的蔻丹,慢吞吞道,“我知曉她的習慣,她自小喜歡七花藤的香氣,便拿來做了香囊長日帶著,入宮也不例外,今兒我去找她說話,照舊看見了。”
“我也知道,她害怕我報複她,害怕我一品夫人的外祖母舅母母親報複她,所以肯定會先下手為強,讓我們都沒功夫搭理她。”
“外祖母不曉得,這柳珍兒的心機惡毒,我三個表姐加在一處都比不上,我太了解她,所以才能每一步都讓她按我所想去做。”
老太太心情複雜,不知她是在誇讚唐蘭嫣姐妹,還是在埋汰她們愚蠢。
“可你怎麼就能確定她會出手呢?”
“我不確定呀,”柳念絮啞然失笑,“賭一把而已,她就算不出手,我又有什麼損失?”
穩賺不賠的買賣,她隻用說一兩句話罷了,確定不確定的,沒有任何意義。
老太太越發沉默,她的側臉被燭火照得通亮,乾枯的眉目有些疲倦。
“念念,你在柳家十三年,都是這般算計著長大的麼?”
柳念絮的手終於微微顫抖了一下,可也僅一下,隨即就笑道:“外祖母,你不知我有多愛這種萬事皆在掌握中的快活!”
這種快樂,是蠢貨們永遠無法體會的,她們連想象的能力都沒有。
柳念絮眉目堅定,神色冷靜。可這種冷靜,卻隻能讓人覺得,她喝了一碗滾燙的水,分明痛的要死,卻還是要為維持體麵表示自己很開心。
老太太閉了閉眼,道:“你回去吧。”
“念念告退。”
柳念絮朝門外走去,腳跨過門檻的那個瞬間,老太太的聲音傳過來:“沒必要讓自己那麼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