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長嫂為妻 墨書白 12320 字 8個月前

定下了要去找顧楚生,楚瑜便立刻點了人, 準備了銀票乾糧武器藥材, 帶上了一個隨性大夫和衛韞給她的暗衛, 連夜出府。

她日夜兼程先趕到了昆陽與衛秋彙合, 顧楚生向來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人, 怕並不會立刻離開昆陽,應該是在昆陽先逗留一段時間,讓姚勇放鬆警惕後,這才上路。

楚瑜帶著人化名到了昆陽後, 衛秋便領著楚瑜來了顧楚生失蹤的地方,如今水勢比起前幾天放緩了許多, 衛秋指了顧楚生的落水的位置道:“他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

“跳下去之後人就沒見著了?”楚瑜看著河流,打量著周邊的模樣。

衛秋皺起眉頭:“人就突然不見了。”

楚瑜沒說話, 這條護城河楚瑜熟悉,畢竟當年她和顧楚生在昆陽也熬了許多年,鎮守在護城河邊上那頭石獅子,下方其實是是空心的, 河流過時, 淹沒了下方,卻能多出大概半個人的空間, 而石獅子上方張口處則是氣流所過之處,完全是一個用來藏人的地方。

人如果在河中掙紮著往什麼地方去, 至少要上來呼吸,不可能就這麼不見了, 唯一一個可能性就是,當時顧楚生沒有走遠,就在這裡藏著。

要進入石獅子內腹的路有些曲折,楚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且又擔心去的人對環境觀察不夠細微,萬一漏了顧楚生留下的什麼記號。

於是楚瑜看著那石獅子,讓人給她在腰上係了繩子,親自攀爬下去,落入河中後,她憋了口氣,來到了石獅子下方中空的位置,然後探出頭來。

此時正是白日,光從獅子口中落進來,楚瑜便看清了牆上斑駁的血跡。

這血跡看上去留下得並不算久遠,楚瑜打量了血液的顏色和量之後,大概確定了顧楚生並沒有中毒和重傷,正打算離開時,她驟然看見了一個符號。

那個符號是用什麼尖銳的東西刻上去的,看上去極其小,可楚瑜卻仍舊辨認出那個符號所代表的意思——

東。

楚瑜反應過來。

這其實是她和顧楚生、楚錦三個人玩耍時自己創出來的一種暗語,後來緊急之時她也多用這個方法和顧楚生聯絡。可此時此刻,為什麼顧楚生會在這裡留下這個痕跡?

是他和自己的人呢現在就用這個作為暗語,還是說……

他知道她要來?!

楚瑜愣了愣,一時之間居然有點荒謬,顧楚生此時居然是算著她回來找他?!

是了,十五歲的楚瑜對他一片癡心,他又不是個傻的,她的情誼他清清楚楚,如今落難,他又已經和衛府投誠,自然會猜想她會來找他。

楚瑜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這人未免太看高自己,她都已經嫁人了,他還以為自己這麼魅力無邊?

楚瑜一頭紮進水裡,遊回岸上,長月和晚月忙上前來架起簾子,讓楚瑜換了衣服,隨後便聽楚瑜提著劍道:“往上遊去尋。”

顧楚生受了傷,其實往下遊走會更加省力,往上遊去,那就是要逆著水往前,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體力,做這樣的事。

可是這樣的選擇的確更加安全,楚瑜並不奇怪顧楚生的選擇,他一貫是個破釜沉舟的人,把自己逼到絕境去,也不是一次兩次。

楚瑜帶著人往上遊一路搜尋過去,很快就聽到有人叫喊出聲來:“這裡的樹枝被壓斷!”

楚瑜忙到了河流邊上,拂開樹枝查看了片刻,又撚了一把泥土,細細嗅了一下,隨後起身道:“走。”

那泥土裡帶著血浸染後的味道,應該是顧楚生從這裡經過過。

隻是他這個人一貫小心,卻連清除痕跡到乾淨這件事都有些做不到了,可見他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

顧楚生留了“東”的記號給她,她就沿著東邊一直尋找過去,走了沒多久,就聽到有人道:“夫人,這裡有碎布。”

楚瑜看了一眼,那染血的碎步,見長月已經掠了出去,片刻後,傳來長月的聲音:“夫人,這裡有斷枝,應該是從這裡去了。”

楚瑜沒說話。顧楚生偶然的失誤可能存在,但是留下碎步和斷枝這樣明顯指引路線的痕跡?

不可能,不是他的性格。

楚瑜思慮了片刻,看向完全沒有人經過一般的東方,平靜道:“往東繼續搜查。”

所有人都有些詫異,東邊的確看不出任何存在人的痕跡。

可沒有人敢多說什麼,就跟著楚瑜,一起往東邊搜尋過去。搜尋到夜裡,所有人都有些累了,長月發現有個山洞,同出楚瑜道:“夫人,我們先進山洞裡歇息一晚吧?”

楚瑜也有些疲憊,應了聲後,便由衛秋點了火把,便往山洞裡走去。

衛家暗衛開路,晚月長月和楚瑜的人跟在後麵護衛,楚瑜走在中央,提著劍,腳步也有些不穩。

這麼找了一天,楚瑜也有些累了,她想早早歇下,休息好了再找。

衛秋帶著人先進山洞,山洞崎嶇,衛秋恭敬道:“夫人小心腳下。”

楚瑜剛步入山洞,也就是這一瞬間,衛秋手中火把猛地熄滅,楚瑜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個人拉入懷中,利刃抵在她脖間,一片黑暗之中,她就聽得顧楚生的聲音沙啞而起,啞著嗓音道:“不許動。”

他身上帶著泥土和血混合的味道,氣息急短,明顯很是虛弱。他觸碰在她身上的手滾燙灼熱,和刀尖的冰寒兩相對比,格外明顯。楚瑜腦子沒說話,衛秋點了火把,便看見楚瑜被顧楚生劫持在身前,顧楚生手握利刃,冷聲道:“誰都彆動,不然我可保證不了這位夫人……”

話沒說完,顧楚生的目光落到長月憤怒的臉上,他聲音猛地頓住。片刻後,他便意識到了來人是誰。

是楚瑜。

是他朝思暮想,費儘心機想要回華京去見一麵的楚瑜!

他心跳得飛快,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直到楚瑜冰冷的聲音響起來:“把刀拿開。”

聽到這話,顧楚生忙收了刀,將袖刀藏在袖中。楚瑜立刻從她身邊退了過來,衛秋忙上前去擋在顧楚生與楚瑜之間,冷著聲道:“你想做什麼?”

顧楚生目光落在楚瑜身上,根本挪不開半分。

十五歲的楚瑜並沒有上輩子最後那份死氣,此時此刻的她還生機勃勃,還鮮活動人,甚至在真的見到她的此刻,還會驟然覺得,原來十五歲的楚瑜,還帶著一份後來沒有的沉穩從容。

為什麼當年沒看到呢?

顧楚生審視著麵前的楚瑜,回顧著少年的自己。

他花了二十年和楚瑜糾纏,又在楚瑜死後的二十年去回憶她活著的時光,然後在這份回憶裡,一點點沉淪,追逐,直到無可自拔。

少年太過驕傲,那時候明明喜歡著這個人,卻又會在每次被她救的時候感受到深深地無力和尷尬。

她不是會溫婉說話的人,心思直得根本思索不到自己說了什麼。若是常人也就罷了,偏生遭遇過家變的他,又是那樣敏感的性子。

於是她每一句無心之言,都會成為他心裡的屈辱和嘲諷。

他們被追殺時,她扛著他跑,同他笑著說,顧楚生你這身體太弱了,大姑娘似的,以後還是得靠著我吃飯。

如今想來,這樣的話明明如此可愛,當年他卻隻覺得屈辱和憤怒,於是回去提了劍,每天下午在庭院之中,雷打不動練劍,一直到她再也贏不了他。

他們錯過了太多年,直到她死。

他習慣性的假作淡定,卻在日複一日的空寂裡慢慢回想起過往,直到他死在衛韞劍下時,他恍惚想“如果阿瑜在,必然不會舍得看他這樣”時,才猛地意識到,如果當年真的沒有半分喜歡,又怎麼會為了一句話,每日在庭院苦練多年?

他看著麵前同長月說著話,抬手摸著自己的脖頸上刀痕的楚瑜時,忍不住紅了眼,顫抖了唇。

衛秋見顧楚生一直不說話,一直盯著楚瑜,甚至慢慢要哭出來,他不由得心裡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慌張,他上前一步,擋住顧楚生的視線,厲喝道:“你在看什麼!我衛府大夫人是你能看的嗎?!”

華京貴族府邸,能被稱為大夫人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掌管這個家中後院的女子。如今柳雪陽退後不再管事,衛韞雖然成為鎮北侯又未娶妻,於是衛府大夫人的名頭,就落在了這個原世子夫人身上。

聽到這個稱呼,顧楚生才驟然回神,見楚瑜看了過來,他忙垂下頭,收斂了心神,怕被人看出自己這份心思,退了一步道:“抱歉,驟遇故人,難免失態。”

他將眼中那份熱氣逼了回去,閉上眼睛平複了心情後,才再次抬起頭來,朝著眾人緩緩一笑,拱手道:“在下顧楚生,見過大夫人。”

楚瑜沒說話,她看著麵前的顧楚生,覺得麵前人有那麼幾分怪異。

她打量著他,他過往從來不大愛對她笑。顧楚生這個人,在外長袖善舞,誰都說他脾氣好,卻唯獨對她,從未有過好臉色,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冷漠無言。

可此時此刻,他靜靜瞧著她,眼裡尚還帶著沒退完的水汽,唇邊帶著近乎完美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卻並不讓人覺得虛偽,反而讓楚瑜覺得,他似乎……

他似乎,是想讓自己用一個最好的姿態,麵對她。

一想到這一點,楚瑜便覺得荒謬。

她收斂了自己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從衛秋身後走出來,朝著顧楚生行了個禮,恭敬道:“見過顧大人,妾身奉鎮國候之命前來,保護顧大人進京,不知顧大人此刻情況如何,可否立刻啟程?”

楚瑜這冰冷的態度讓顧楚生愣了愣,但他立刻又明白過來。楚瑜是一個極有責任感的人,她既然嫁了衛珺,哪怕衛珺死了,隻要她還是衛家大夫人一日,便會保著衛家的名聲,絕不會做出有損衛家聲譽的事,更不會做對不起衛珺的事。

當年她當了顧夫人,也是這樣苛求自己,對所有異性都保持著距離。

顧楚生心裡酸澀,卻也配合楚瑜,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道:“好。”

說著,他抬頭看著楚瑜,溫和道:“你說什麼都好。”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內心都升起一種怪異感。楚瑜假作什麼都沒聽到,抬手道:“大人請。”

顧楚生點了點頭,撐著自己走出去。

他身上明顯帶了傷,血染透了衣服,可他卻一聲不吭,楚瑜說讓他走,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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