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鳳陵城。
楚瑜聽到這個名字, 心裡不由得有些詫異。隨後便又迷霧縈繞在心頭, 她皺起眉頭, 忍不住道:“若民女不去呢?”
“那朕就扣你在這裡, 我看你哥哥去不去!”
淳德帝冷笑一聲:“你哥不去, 你就給鳳陵陪葬吧!”
楚瑜聽了這話,不由得覺得更為奇怪。
鳳陵一個小城,為什麼皇帝這麼篤定它一定會被攻打。最重要的是, 為什麼他會考慮遷都鳳陵?
而皇帝這個態度,明顯是無論如何都會保鳳陵的。所以上一輩子, 楚臨陽去守鳳陵, 真的隻是為了楚錦嗎?
且, 她本以為此次請命必然困難重重, 卻不想皇帝隻是猶疑片刻就應下, 到底是為什麼?
楚瑜腦海裡思緒萬千,麵上卻是沉默不顯, 低頭應了聲“是”之後,皇帝調了人馬給她, 直接道:“你收拾一下, 今夜出城,事不宜遲。”
楚瑜沒有多說, 皇帝這麼急切, 自然有這麼急切的原因, 而鳳陵她也的確想守,一方麵, 她要斷絕一切楚臨陽去鳳陵的可能性;另一方麵,鳳陵城三番五次發來求援、皇帝又如此執著於此城,必然有他的道理。
楚瑜應了聲,也沒有多說,懷著心事回了衛府。
方才入了衛府大門,她便看衛韞急切走了過來,焦急出聲道:“你可有事?那老匹夫召你去做什麼?”
楚瑜沒說話,隻是往府裡走去,她也在思索淳德帝的意圖,而且出征一事,她要如何開口,也是一個問題。
衛韞見她不語,麵色不由得越發難看,他跟著楚瑜進了房間,看見楚瑜吩咐晚月長月開始收拾行李,他捏著拳頭,艱難道:“就算你覺得我是個孩童,可也應當同我說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我畢竟是這衛府的小侯爺,你……”
“我隻是在想要如何同你說。”楚瑜聽到衛韞這樣說,趕忙出聲,晚月長月收拾著東西,楚瑜扭頭看向衛韞,歎了口氣道:“婆婆和我母親,如今都在宮裡。”
衛韞眼中帶了冷光:“我知道。”
“陛下邀我進宮,本是為了讓我也為人質……”
“所以你為何不同我說一聲就擅自進宮!”衛韞提高了聲音,神色激動:“母親已經在哪裡了,你若也被他帶走,我當如何?!”
“母親性情剛毅,卻向來做事不得法,”上輩子衛家落難,柳雪陽便是直接提劍和人硬拚被誤殺,說不上軟弱,可卻是個冒失的。楚瑜歎了口氣:“單獨在宮中怕是會出事,我陪著也好。如今我沒陪著,倒是有幾分不放心。”
“你對自己倒很是自信。”
衛韞冷笑出聲來:“母親會有事,你就不會有事?”
楚瑜察覺到衛韞不悅,她有些尷尬道:“我……這不好好出來了嗎?”
“答應了什麼出來的?”
衛韞冷著聲音,楚瑜摸了摸鼻子:“我……今夜帶兵出城,去守鳳陵。”
聽到這話,衛韞臉色巨變。他吩咐人道:“把大夫人關起來!”
隨後轉身便走。
楚瑜回來時就知道衛韞絕對不會給他去,她忙道:“唉唉,你等一下啊,我真的沒事兒。”
她本來就在邊境長大,後來大楚風雨飄搖那六年,她和顧楚生在戰場奔波,顧楚生在後方,她一直在前線,本就可為將士。她追著上去,心中一急,拉扯住衛韞袖子道:“你彆生氣,你且聽我說。鳳陵那地方易守難攻,陛下執著於那裡,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加上鳳陵再三求援,我們派出去的人都沒有音訊回來,我本也該去看看……”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不去,皇帝一定會下令楚臨陽去。
上輩子楚臨陽去了鳳陵,她以為是為了楚錦,然而卻有沒有一種可能,上輩子楚臨陽,本就是皇帝派出去的?又或者是楚臨陽自己要去守這座城?
這一仗,她不打,她怕楚臨陽打,如果楚臨陽去了鳳陵,結局怕就如衛家……
她已經這麼努力改變,若還是變不了,她當如何?
楚瑜抿緊唇,握著衛韞袖子,懇求道:“小七,你讓我過去看看。”
“為什麼?”
衛韞回過頭來,審視著她:“為什麼一定要過去?”
楚瑜沒說話,衛韞皺起眉頭,過了許久,楚瑜,終於道:“我……自有我要去的理由。”
她雖然沒有明說,可神色卻十分堅定。衛韞目光往下,落在她抓著他的袖子上,那些責罵就全部止在唇齒之間。
她的手很漂亮,不同於其他女子那樣纖纖玉手,她的手指長得很長,骨節分明,頗有英氣。然而那手又白皙通透,色澤如玉。
衛韞看著那握著他袖子的手,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樣類似於懇求的情緒,他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語。
許久後,他慢慢道:“你若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不可。”
楚瑜皺起眉頭:“你如今對外稱病,若同我去了,陛下便可尋了由頭找你麻煩。最重要的是,若此刻北狄兵發天守關,你當如何?”
大楚的底線是天守關,他們可以假作退兵,卻不是無底線。天守關不能破,因為天守關若破,那大楚最大的天險就沒了。反而是大楚擊退北狄時,要逆著天守關打過去。
衛韞說不出話來,楚瑜笑了笑道:“你真的不用太擔心,我看見不對勁會回來的。而且我這個人命特彆大,我……”
楚瑜說著,衛韞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看著麵前這個人,聽著她說話,內心似乎很平靜,又似乎很害怕。
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不知所措。
作為鎮國候,他知道如今正麵戰場不在鳳陵,楚瑜帶兩萬兵馬應該無妨,而且在天守關破前,他得安撫住皇帝情緒,要保住宮中他母親安危,加上他家人如今在華京中多一日,就多一分危險,楚瑜帶兵出去,最合適不過。
可是內心深處,拋開所有理智來看,他又總覺得讓她一個人去任何凶險的地方,他都忐忑難安。
哪一位將士出征前不是以為自己必當凱旋歸來?他與父兄出征前,誰又知道會一戰埋忠骨?
他靜靜看著她,什麼話都沒說。
這時,長月晚月已經把東西收拾好,外麵兵馬也備好,一個男人走進來,恭敬道:“末將張雲,乃南城軍統帥,點兵兩萬,奉旨前來,協助大夫人共守鳳陵。”
楚瑜點了點頭,抬手道:“張將軍請堂外等候,待我梳洗片刻就來。”
張雲應聲而出,楚瑜轉頭看著衛韞,無奈道:“我實話說吧,你允也好,不允也好,我既然已經應下了陛下,就必須要走。”
衛韞沒說話,他垂頭不語。楚瑜歎了口氣,轉身離開。衛韞跟著她的步子,目光慢慢移過去。那人背影堅定剛毅,哪怕女子之身,卻似乎也是頂天立地。
衛韞覺得心中酸楚乾澀,看那身影背對他越走越遠,他終於也明白,這人他攔不住。
他終於出聲:“你站住。”
楚瑜頓住腳步,衛韞看著她,沙啞道:“你到鳳陵後,我會再調兩萬兵馬過去,隻守不攻,等我拿到帥印,取下天守關,我來接你。”
楚瑜聽到這話,心裡舒了口氣,她嘴角揚起笑意,卻沒回頭,隻是道:“好。”
等了一會兒,衛韞沒有出聲,楚瑜正提步要走,就聽他突然叫出她的名字:“楚瑜。”
這是他頭一次叫她名字,楚瑜不由得有些詫異,她回過頭去,看見少年站在門前,長身而立,夜風吹過,長廊上燈火輕輕搖晃,燈光打在他白衣之上,印出幾分暖意。
他目光平靜,眼如深潭,他見她看過來,終於才出聲。
“你得活著回來。”
楚瑜愣了愣,不由得笑了,正笑著要開口說什麼,就聽對方道:“你若不活著回來,我就把北狄一路屠過去。”
聽到這話,楚瑜心中一驚。
上輩子衛韞之所以會被稱為活閻王,就是因為他曾經連屠北狄十一城。
他打仗善用騎兵,且攻城極快,攻城前他都會問可降,若是不降,攻城之後,全城儘屠。如此連屠十一城,北狄再無城敢反抗。不過兩年,就徹底攻下北狄。
大楚建國百年,從未有過如此鐵血手段人物,眾人又怕又敬,對於這個穩固了大楚江山的將軍,文臣向來褒貶不一。
她看著麵前的衛韞,覺得唇間發苦,衛韞抬眼看她,聲音平靜中帶著涼意:“如果你不想看我成這樣的人,就好好護著自己,好好回來。”
聽到這話,楚瑜艱澀出聲:“你放心。”
衛韞閉上眼睛,轉過身去,背對著她道:“你走吧。”
楚瑜低頭,小聲道:“你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她便轉身出去,疾步走出後院。衛韞聽得她腳步聲消失,終於是控製不住自己,廣袖一掃,便將旁邊花瓶狠狠砸了下去。
衛夏猛地抖了一下,苦著臉道:“如今大夫人也走了,侯爺開始砸東西,誰來攔住喲?”
“那就砸唄。”
衛秋淡淡開口,衛夏立刻變了臉:“你知道什麼?!你知道家裡東西多貴嗎?!現在家裡錢都買地了,小侯爺出的是氣,花的是白花花的銀子,大夫人省錢省的那麼不容易,小侯爺劈裡啪啦就砸了,這銀子你掙啊?!”
聽到這話,衛韞舉著花瓶,冷著臉慢慢放了下來,大吼了一聲:“滾!”
楚瑜走出庭院時,便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如今當務之急,是去鳳陵搞明白,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如今想來,當年楚臨陽被圍困在鳳陵三個月,鳳陵戰至全城近空,那一戰慘烈如斯,到底真正的原因是什麼?當年的鳳陵,到底經曆了什麼?
楚瑜帶著長月晚月來到府前,同張雲一起到城郊,點了兩萬兵馬後,由楚瑜領隊出發。因怕有人不服,張雲親自跟著她出城。
這兩萬兵馬都是淳德帝直係部隊,且都是輕騎,騎兵向來精貴,重在行軍速度,可見如今淳德帝對鳳陵十分在意焦急,願意將兩萬騎兵交給楚瑜,算是下足了本錢,楚瑜不由得再次對鳳陵的分量進行了重估。
“張將軍,”楚瑜思索著,不由得詢問張雲道:“那鳳陵究竟是什麼地方,您可知曉?”
“鳳陵城就是鳳陵城,”張雲有些奇怪看了楚瑜一眼:“還能是什麼其他地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