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 楚瑜歎了口氣, 她張了張口, 想說什麼, 最後也隻是道:“起來吧, 去梳洗一下, 婆婆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你回來的事兒也彆讓她知道。”
“嗯。”衛韞低著頭, 悶悶發聲,倒也沒動。楚瑜笑了:“這樣跪著做什麼, 我也不計較你了,去休息吧。”
衛韞還是不動, 他捏著拳頭,楚瑜瞧著他的動作,知曉他有話要說, 慢慢道:“你想說什麼?”
“這些年……嫂嫂和顧楚生……”
“那是我的事。”
楚瑜聲音冷下來, 她盯著衛韞,也就這麼一瞬間, 衛韞頓時覺得, 楚瑜與他之間仿佛是隔著一條長河, 一座高山,她在山頂冷冷俯瞰著他, 他以為自己接近她了, 卻始終沒有。
他覺得無數血液奔湧在腦中,填塞在心裡, 他站起身來,整個人繃緊了,似乎是要將什麼極其重要的話說出來。
楚瑜靜靜看著他,神色平靜裡帶了幾許悲憫,她似乎什麼都知道,又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衛韞急切出聲:“嫂嫂,我……”
“你也累了吧。”楚瑜打斷他,溫和道:“下去吧,去歇息一下。”
“我……”
“你去了四年,”她瞧著他,輕輕笑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遇到心儀之人,你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紀了,你哥哥們這個年紀,有些孩子都有了。”
“嫂嫂!”衛韞打斷她,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說這麼多,為什麼總要搶著他的話,他隻覺得,他必須要將這些話說出口來,如果今夜不說,此時不說,他或許就再也沒有了勇氣,將這話說出口來。
於是他開口出聲:“我喜歡……”
“衛韞,”楚瑜淡淡出聲,她瞧著窗戶外麵,月亮高懸於天際,她聲音平和又溫柔:“你不在的四年,我想過很多次你的模樣,我想你必然長大了,應當十分英俊,或許有許多姑娘喜歡你,我身為你的長嫂,應當為你物色幾個喜歡的姑娘。”
衛韞愣在原地,他呆呆看著楚瑜。
楚瑜麵色溫柔又莊重,如同廟宇中神像菩薩,讓人不敢上前褻瀆半分。她遙遙坐在前方,抬眼看著明月,慢慢道:“我也想過你的未來。你應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萬民愛戴眾人敬仰,你是北境的脊梁,是大楚的傲骨。你會娶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同她一起,光耀衛家門楣。你不會有任何汙點,”
她終於轉過頭來,聲音平靜又肯定:“也不能有任何汙點。”
說著,她慢慢笑了:“我想到這樣的你,就覺得,你哥哥若是活著看到,必然會很高興。我也沒有辜負他,好好將你教養成人,未曾讓衛家蒙羞。”
衛韞沒說話,他靜靜看著她。
他做了那麼多年的準備,就準備著再見的時候,他能坦蕩從容將話說出口來。
這些話可能在此刻說急切了些,也不該在這時候說。
他等了四年,盼了四年,縱使他與顧楚生有君子之約,可顧楚生破了戒,他為什麼不能?
他不甘心看著顧楚生為所欲為自己苦苦相思,他想站到和顧楚生同樣的位置去,將內心的話說出口來,然而這一刻,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是他的長嫂。
他從未有一刻鐘,如此清晰的認知到這件事。
所有人說什麼罵什麼,都沒有讓他退縮,唯獨此刻麵對她,聽著她說著這些,他方覺得長嫂二字,如同刀紮一般疼。
他捏著拳頭,聲音沙啞:“這些年,你對我這麼好,就是為了我哥哥?”
楚瑜沒說話,她靜靜看著他,衛韞身子微微顫抖:“如果你不是我嫂子,你沒有嫁到衛家,是不是我衛韞於你而言,就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算?”
“也不是,”楚瑜聲音平淡,衛韞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希望,而後他就聽那人緩緩道:“哪怕沒有嫁給衛家,我仍舊敬重衛家風骨,也會敬仰你。”
“隻是敬仰?”衛韞聲音都打著顫。楚瑜輕笑:“那還能有什麼呢?”
衛韞沒說話,他看著楚瑜,聽楚瑜開口:“小七,我們應該感激,我嫁到衛家來,我遇到你。”
“你成為我家人,我是你嫂子,你是我小叔,我弟弟。我陪伴你,你保護我,我們共同撐起衛家,互相依靠,互相扶持,互相祝福。”
“如果我不嫁過來,”楚瑜歎了口氣:“你我之間,除了敬仰,還能有什麼呢?”
不能有喜歡嗎?
衛韞盯著她,差點問出口來。
他們之間,如果不曾以這樣的方式相遇,就不能喜歡上對方嗎?
然而不需要回答,衛韞卻也知道,不能。
這份感情不是驟然出現的好感,不是突然心跳加速的一見鐘情。
這份喜歡,是埋藏在心底的種子,他們一點一點澆灌,悄無聲息發芽。他沒有在第一次相見喜歡他,他沒有在她一身嫁衣追來時心動,他也不是在他背著滿門回家被她含笑扶起時悸動,更不是因為她一場劍舞鐘情。
他對她的感情,是在時光裡慢慢積累,發酵,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如此漫長、如此纏綿,說出來時,都讓人覺得緩慢得無奈。
他盯著她,楚瑜在他的目光下,輕笑著道:“你怎麼了呢?”
她似乎對一切都不明白,歎息出聲:“小七,你讓我越來越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麼了。”
衛韞沒說話,他的心一點一點涼了下來。
他慢慢冷靜下來,看著平靜從容的楚瑜,明白自己那句話,怕是不能說出口了。
說出口來,或許這個人連嫂子都不是,連最後那一點關愛都不會再有。
他調整著自己情緒,深吸了一口氣,往後退了一步,恭敬道:“方才有些太累了,是小七無禮,還望嫂嫂見諒。”
楚瑜眼中帶了憐愛,點了點頭道:“既然累了,便趕緊去休息吧。你此番是為了抓捕信使而來,我明日吩咐下去,讓他們抓緊為你探聽此事。”
“嗯。”衛韞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楚瑜抬頭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說,擺了擺手道:“去吧。”
衛韞彎腰撿起麵具,重新粘粘回臉上,又帶上白玉麵具走了出去。
等衛韞走了,長月晚月進來,楚瑜這才鬆了口氣,她抬手撫住額頭,似是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