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出來,包括陳九兒都愣了,她仔細看了顧楚生片刻,仍舊不知道這個人與自己家中有什麼瓜葛。顧楚生看出她的疑慮,解釋道:“之前我見過你公公的父親,他讓我尋找你們,問問你們可好,如今隻有你一個婦人來見……”
顧楚生抿了抿唇,陳九兒卻是反應過來,她紅了眼,低著頭道:“家中……確實沒有其他人了。”
顧楚生沒說話,片刻後,他歎了口氣道:“我明了了,你先下去吧,我讓人安排你下去歇著。”
說著,顧楚生轉頭同楚瑜道:“如今人多事雜……”
“無妨,”楚瑜擺手道:“我來幫忙吧。”
如今泉湧的確人手不夠,病患比健康的人多,楚瑜跟著顧楚生給魏清平打下手,到了半夜,兩人才回到府衙。
魏清平倒頭就睡,顧楚生去洗漱之後,便去見了陳九兒。
如今是半夜,顧楚生見陳九兒不大妥當,恰好楚瑜也沒睡,便帶著去見了陳九兒。顧楚生聽著陳九兒說了家中發生的事,心裡一分一分沉下去,聽完陳九兒的話後,他歎了口氣道:“既然家裡沒什麼人了,我便不去給老伯回信了。”
懷抱著希望,總比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絕望要好。
陳九兒抿了抿唇,顧楚生安撫了陳九兒幾句後,便站起身來,領著楚瑜出去。
然而走了沒幾步,顧楚生就聽身後陳九兒道:“顧大人!”
顧楚生頓住腳步,回過頭去,看見陳九兒含淚看著他:“顧大人,妾身可否,私下與顧大人說幾句?”
顧楚生遲疑了片刻,抬頭看了看楚瑜,楚瑜便主動走開,留了兩人在屋中。
陳九兒看著顧楚生,將懷中孩子抱起來:“顧大人,妾身有一不情之請。”
顧楚生皺起眉頭,便看見陳九兒將孩子舉了起來:“妾身知道大人仁義心腸,這個孩子,是李氏唯一的血脈,如今亂世流離,妾身無力撫養……”
“你要我收養這個孩子?”
顧楚生緊緊皺眉,陳九兒遲疑了片刻,終於道:“還望大人應允!”
“荒唐!”
顧楚生叱喝出聲來:“你身為人母,尚還在世,哪裡就有將孩子送出去的道理?”
說著,顧楚生轉過身去,便打算出去,陳九兒站起身來,顫抖著聲道:“顧大人的意思是,因為這孩子還有母親,所以您不要是嗎?”
“你是他母親,”顧楚生認真看著她:“他便當是你的責任。不過你放心,”顧楚生看著那顫抖著的女人,放緩了聲音:“我會派人送白銀與你,你回去帶著他,將李老伯接回來,好好過日子。”
“若他沒有母親呢?”
陳九兒固執出聲,顧楚生皺眉道:“你到底要問什麼?”
“若有一日,我出了意外,”陳九兒冷靜下來,她盯著顧楚生,平靜道:“那麼,這個孩子,顧大人可否收留?”
顧楚生看著陳九兒,他想,陳九兒一個女子,在亂世漂泊,也隻是想給孩子求個依靠。
於是他點頭道:“可。”
陳九兒舒了口氣,她躬下身來,抱著孩子,跪在地上,認認真真給顧楚生說了句,謝謝。
顧楚生轉身離開,走到長廊上時,便看見楚瑜抱劍等著他。兩人一起走出院子,顧楚生固執要送楚瑜回房。
“她同你說了些什麼?”
楚瑜倒也習慣了顧楚生這份風度,找了話題隨口聊天,顧楚生心中覺得有些不安,他慢慢道:“她問我是否能收留……”
話沒說完,顧楚生猛地反應過來,大叫一聲:“不好!”
隨後便朝著陳九兒房中猛地衝了過去,楚瑜愣了愣,隨後追著回去。
才剛剛回到院子中,兩人便聽到嬰兒震天的哭聲,顧楚生衝在前麵,猛地踢開了房門,隨後便看見血蔓延了一地,女子倒在血泊裡,胸前插著一把利刃。
孩子就在她身邊,他似乎已經感知到了什麼,張牙舞爪,哭得撕心裂肺。
顧楚生衝過去,從袖子中拿出藥和紗布,近來這些急救他已經做得極其熟練,楚瑜轉頭就去找魏清平,顧楚生在屋中,給陳九兒撒了藥,按壓著出血的位置,滿臉慌張。
陳九兒艱難笑了:“大人……”
她開口道:“這個孩子,還沒有名字……您……好好照顧……”
“你才是他母親!”顧楚生怒吼:“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母親!”
眼淚從陳九兒眼中慢慢流下來,她艱難笑開:“大人,”她聲音輕如浮萍:“賤民之苦,貴人安知?”
“一條命,”她喘息著,血瘋狂奔湧出來,從顧楚生指縫中奔流出來,顧楚生整個人都在顫抖,他聽著她道:“換我兒……半生平安……也是值得。”
“大人,”她眼前慢慢黑下去:“這大楚……什麼時候……才安定啊?”
問完這句話,她整個人似乎也伴隨著這個問句,慢慢枯萎下去。
顧楚生咬著牙,手一直按著她傷口,試圖給她止血。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孩子就在他身邊,仿佛是知道母親的離開,一直哭鬨不停。
魏清平跟著楚瑜衝進房中的時候,陳九兒已經沒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