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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也是春節前一天,車子行駛在寂靜的夜色中,但車道上的車燈繁華,璀璨了整個都市,好像每個人都來去匆匆,又自有歸處。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本寂靜無聲的車裡忽然有輕軟卻又隱含沙礫冷然質感的聲音隨著車窗外閃爍的燈光而暈染開來。
“聽力那麼好,又懂醫學,應該能分辨一個人維持穩定的呼吸頻率長達幾天並不正常,不問我?”
當時,裴音有些驚訝,卻撐著小巧的臉龐,看著車窗裡倒映出的駕駛人臉龐,唇角微抿,脾氣很好道:“隻是不好意思管姐姐的事而已,怕惹你生氣。”
“那不怕惹小醜生氣嗎?”
“姐姐怎麼知道我是小醜的人呢?我可是裴燕西的親妹妹,DNA總不會出錯的吧,要麼我讓你再驗驗?”
“你是不是小醜的人,跟你是不是他的妹妹沒有直接的邏輯關係,所以我也不需要判斷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妹妹。”
“也對,那你是怎麼斷定的?就因為我明知你的秘密卻不顯露?但我也沒傷害你不是麼,就憑此,你反而應該不懷疑我才對吧。”
裴音十分好奇,不知道自己的破綻在哪裡。
紅燈過了,綠燈行,詹箬開出車子,駛入車流中,眼神瞧著前方,言語卻直達過去。
“你跟我住在一起,我的一切為你所刺探,反過來,你對我也是一樣,我對你的體質感興趣,所以從住在一起的那天起,你的所有DNA跟體質組織材料都在我的研究中。”
“而你的體質一直在有序變異,可能一開始是為了應付裴音這個身份的識彆,畢竟她必須是一個虛弱且蘊含多種感染病的身體,雖然體質特異,但不能太強大——直到後期你的體質特征才算穩定。”
“我想,他應該是對你用了某些基因激素,導致一定時間內的變化偽裝,但隨著時間而恢複。而蕭韻說過小醜那些年主導的實驗就是關於DNA的,最擅此道,而她也在冰川事件爆發逃出去時偶然見過一頭可怖的基因轉變生物,疑似人類組合了上古生物的基因產生的變異。”
“哦,那個阿姨啊,她倒是什麼都跟姐姐你說,那她肯定不知道當時她逃出來的時候...遇見的那頭怪物就是我,真那麼可怖?”
“...”
詹箬有被驚訝到,但她切入的角度也很奇怪。
“蕭韻當時逃出的時候年歲不大,尚年少,而你若已在世,你們之間年紀相差應該不超過十歲,為何喊她阿姨?”
“...”
裴音沒想到詹箬挑刺的角度如此刁鑽,沉吟了下,說:“我喊她阿姨全看心情,跟她與我相差多少歲有關係麼?”
看誰不爽,打她還需要挑日子?
典型的病嬌發言。
詹箬:“...”
作為一個從小而生的變態,裴音的自我邏輯很強大,詹箬也不至於跟她爭論這個,“所以真正的裴音已經死了?你很厲害,起碼從演技上,我沒看出任何破綻。”
在裴音主動提及當年自己是那頭怪物之前,她沒有揣測過這個人是不是真正的裴音。
但現在可知蕭韻的初代01跟裴音這個二代01其實當時都在冰川實驗中,而不是她理解的時間斷代,她們也共同遭遇了時空事件。
可見當時小醜已經同步開始了兩個組彆的實驗體,可能隻是實驗方向不一樣。
“本來沒死,但小醜起了心思要在你身邊埋一顆雷後,她就死了,而我替代了她,身體的症狀跟條件也是我自己親自操作的,其實我很討厭老鼠,所以對這個任務不是很喜歡——不過,現在我覺得這個任務挺好。”
“為何不殺我?你有機會。”
裴音轉過臉,瞧了詹箬一眼,沉默了片刻,說:“小醜從來不會在自己身上做實驗,但他所作的任何實驗,最終都是為了服務於他自己,包括那些病毒的安全性,而我作為一個被病毒感染後基本能保持理智的特殊實驗體,是他最寶貴的棋子,最終的下場顯而易見——要麼死在實驗桌上,要麼被他吞食成為他體內的養料。”
“你跟他一比,至少能給我活路。”
能熬過長久歲月中的可怕實驗還不死的人,必然擁有強大求生信念,比如蕭韻,比如裴音,又比如黑寡婦等被控製的CL絕症患者黑鏡成員。
他們都是在煉獄裡掙紮求生的個體。
從不抱群,孤獨且桀驁,為了生存可以無所不及。
“我答應你,合作後,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傷害你。”
為了應對小醜,詹箬答應得很乾脆,卻惹裴音表情古怪,“你答應什麼?這是必然的事,我何須你答應,我的訴求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
“當我姐姐吧,以後年年帶我過春節,跟誰過都行,反正有人陪我就行。”
她說得很輕飄,眼神跟表情卻一下子回到了真真的少女之時。
今晚她是真的很興奮,不是演戲。
詹箬倏然確定了一件事——這個人必然也有過一個姐姐,而且這個姐姐也一樣逝去了,她困在一個時間牢籠裡,急需一個替代品。
她就是那個替代品。
這是她從前對陳權所言,隻是當時判斷錯了,她替代的不是哥哥,而是姐姐。
現在想想倒像是交叉的宿命,也能理解她為何會在第一眼看到裴音的時候對她心生投契憐憫之心。
同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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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廈高98層,頂樓有浮台,也就是普遍意義上真正接近無限的九十九樓空間。
承引長空,萬裡飄渺。
詹箬聽到了裴音隔了這麼久重提的“條件”,她沉默了下,說:“我已經過了那個可以拿自己予他人撒謊允諾的年紀了。”
然後她關閉了對講機,扔掉,卻是拔出了苗刀。
另一端,小醜眯起眼,“你似乎一直有把握單人可以拿下我,又是那個異世界的病毒來源者給你帶來的發現?”
“是。”
秦炆也擁有控製喪屍的作用,但為了確保自身的理智,不被病毒所侵染,他對自身體質的改造更傾向於免疫跟控製喪屍,這就好像是神話裡麵可以控製傀儡的巫師——自身近戰不太行。
如果再給小醜更多時間,他可能會在與她廝殺的連番失利後專注於提升體質,但他現在不行,哪怕他的身體有觸手這類喪屍化的手段,但終究弱了一些。
所以他一直在等幫手。
鼠群在地下進攻,他又能仰仗什麼?
小醜忽然抬手,身後是他拖延時間也要等來的幫手。
天空一端,烏泱泱一片的黑點。
會飛的喪屍鼠?
不,是喪屍鳥群。
小醜背靠如此磅礴的黑影背景,宛若操控蒼穹鬼雄的王者,朝她笑:“你一直任由我拖延時間,怕是也想到了我會操縱鳥群吧,但你一直都不急,估計也在拖延時間——你的幫手是軍方的戰機群?但容我提醒你,就算裴音反水,實驗室已然能製作疫苗,但根據實驗室到這的距離,也來不及支援了,何況市內的戰機那邊能趕來的都被我用鳥群襲擊了,很多空軍基地也讓我昨晚用控製喪屍鼠感染了。”
“詹箬,現在你已孤立無援,而我不需要殺你,隻需要讓這些無處不在的飛鳥劃開你的一條皮膚即可。”
“你將成為我的奴隸。”
這一幕似曾相似,當時的秦炆也說過這樣的話。
而那時的詹箬還是尹娜,尤有決然勇氣感染病毒,現在呢?
恐怕沒有靈魂脫離的餘地了。
此時,地下的鼠群還在瘋狂啃咬地下,熱感應起已經能看到地底下逼近的紅紅一片。
距離他們還有五米的水泥厚度。
叛徒們已經被控製,但其他人仍舊無法解決眼前的危機。
實驗室那邊的翻盤也無力改善他們的處境。
“死就死吧,起碼實驗室保住了,讓蕭韻他們保留疫苗製作方法,留好退路。”
“我們這邊...必須取舍。”
詹箬的對講機關閉了,但小醜的對講機還開車,他們得知了喪屍鳥的存在,何況這裡有大廈外域的雷達感應設備,他們也看到了逼近的喪屍鳥群。
可真是絕了,規模比腳下的喪屍鼠群還大了好幾倍。
可見在小醜眼裡,他們一群人綁在一起都不及詹箬一根手指頭重要。
幾個領導人已經商議讓軍隊全部撤守實驗室那邊了,不需要死守這裡,白白讓可怕的喪屍鳥群毀滅掉。
原本戰機群是絕對製霸的存在,但當喪屍也出現空軍,那局麵就難料了。
終究得以人類群體的安危考慮——必須保住實驗室。
蘇遮等人苦笑,連詹箬這樣的人也攔不住小醜了麼?
太難了。
眾人一片寂靜,都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過了一會,他們忽然聽到了密集的轟炸聲。
哪裡來的戰機轟炸?空軍不是被拖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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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屍鳥群被出現的藍光轟炸之前,B市郊區的水壩山中,被滿山喪屍追殺的黑寡婦一夥狼狽得很。
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
他們這些人,哪一個拉出去不是威風凜凜的人物,卻愣是被一群野豬山貓等等喪屍生物瘋狂追殺著。
“MD,老子跑不動了,要麼我留下墊後,你們跑吧。”
狐狸隊長前段時間跟黑武士打架受過傷,還是腿傷,現在傷勢複發了,難以跟上速度,自然不想成為拖累。
其他人還沒說話呢,黑寡婦:“一般你真有這種覺悟,就該默默返回去引開那些喪屍動物,何必征求我們同意,指望我們良心發現背你?”
我靠,你真的好毒啊。
狐狸隊長囧得要死,咬咬牙,“少汙蔑我,我這就去引開它們。”
謝雍:“彆鬨了,你死在附近,血腥味會引來更多的喪屍生物,要麼你跳河吧,水流能掩蓋氣味,也能把你的血引到其他地方,它們會跟著溪流跑,這樣我們就安全了。”
好主意,其他人紛紛讚同。
連狐狸隊長的戰友都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狐狸隊長:“...”
老子偏不死,艸!
不過就算如此,他們也快被追上了,而且前麵忽然竄出一群喪屍野狗來。
MMP,包圓了。
幾人急刹車,背靠背準備死戰。
但...天空嗡嗡作響,幾道光束從山林半空掃射過來。
幾人一轉頭就看到了一些比無人機大了兩個圈號的小型機體飛梭靠近。
直接射殺這些喪屍動物。
他們眼睛毒,很快看出這種藍色光束的攻擊性質跟那位嚴教授的創新武器很像。
隻不過更強,跟先進,且智能化,竟自主追殺這些喪屍。
“詹箬的?”
他們剛狐疑,待結束屠殺後,其他無人戰鬥機離開了,飛向市區,但一架停下了,裡麵傳出一個人的聲音。
“我是仰光的員工,也是詹老板的員工,這具機體裡麵有病毒疫苗,夠你們用了,可以殺出山了?”
“市區那邊情況很緊急,這些機體的數量不夠,我想過去支援老板。”
意思就是“給你們藥,你們自己求生OK?”。
反正這群人戰鬥力驚人。
他都這麼說了,謝雍他們當然也不好意思留。
仰光,陳權家的仰光,其他人不知道,但謝雍跟詹箬的合作關係太深,又插手了大灣區的生意,自然知道仰光後來被詹箬收購了。
其實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因為也很順理成章,自古大財閥基本都有自己的安保事業,而詹箬本來就跟仰光合作,仰光自身資質也很高,她又不缺錢,但缺人,簡直太正常了。
就是因為太正常了,彆人後來才不是很在意仰光的事,因為後來跟她接洽的都是國家刑偵跟軍方部門,她自己又武力驚人,仰光的存在感就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