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看向餘念真:“所以念真姐你那邊是不是也是同一件事?”
餘念真就乾脆多了, 把手機往蘇顏麵前一遞,蘇顏一目十行看了一會兒, 表情也漸漸凝重了起來。
事情就發生在S市南湖邊上的一處樓盤,那地方從開盤開始就不太太平。
什麼晚上上廁所的時候能覺得陰風陣陣,工人大半夜在板房裡能聽到奇奇怪怪的聲音,破碎錘篤篤篤往下敲奠基的時候經常敲著敲著就往外滲紅色的液體……反正大體上都市傳說會對工地鬨鬼有的幻想,這地兒都出了個遍。
這當然讓工人們人心惶惶,但這年頭但凡找得到彆的工作誰願意在工地搬磚呢,並且,開發這個樓盤的宋氏集團在房地產裡算是良心企業,不拖欠工資什麼的對普通農民工實在是吸引力太大,加上也就是瘮得慌而已, 實際上還沒出什麼問題, 大家也就硬著頭皮乾唄。
但,就在前兩天,工地裡起出了幾個骷髏頭連帶骨架出來,那玩意兒用一個包袱包著, 也不知道是怎麼個弄法反正從腦袋到骨頭都是黑乎乎的樣子,看上去邪性極了。
工人們有點怕,工頭逐級上報, 總工就在權限內給宋總報告了一聲, 完了在S市最大的道觀長春觀下了個單, 請了個道長過來給這些骨殖超度——這超度對魂魄有沒有用另說, 但做了之後也是安工人的心。
原本, 故事到這裡都是很常規的事情。
哪裡的黃土不埋人, 房地產開發一開發一大片, 挖出點東西來是再正常不過, 好好處理了也就是了,所以長春觀接了這個單,來了個道長,道長也是很專業的設壇祭拜超度,科儀齋醮都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就是,很神奇的,越做陰氣越重,來看熱鬨的工人們都覺得後脖頸有點涼涼的,逐步呼吸困難。
普通人都有感覺,那道長隻能感覺得更明顯,見這樣不行啊,很珍惜地從道袍裡麵掏出一張金光閃閃的符籙出來,當場幾乎把那陰氣壓了下去,工人們感覺到的涼涼有所緩解,道長雖然心疼這符籙,但是符籙起效了也是好事。
——在玄學中人眼裡,能看到的是那骨殖冒出來的陰氣逐步被符籙中的正氣侵蝕,那染黑了的骨殖也漸漸有點點變回來的意思,道長鬆一口氣,手上繼續那超度的科儀手續,然而萬萬沒想到,那黑色骨殖被壓製到了一個臨界點之後,驀地反彈,而作為法事中心點的道長首當其衝。
他到底見到了什麼……圍觀的工人們是普通人說不清楚,反正看到的就是道長拿著桃木劍做出了和人乾仗的模樣,過了不過兩招,道長雙眸逐漸通紅,而後,桃木劍朝著自己喉嚨就戳了進去。
桃木劍是鈍的,照理說戳也戳不進去沒什麼危險,但可能是附魔了或者怎麼樣吧,反正破開喉嚨口的皮膚問題不大,但這時候道長身邊那金光閃閃的符籙爆了最後一縷金光出來,道長的手停了片刻,也就是這片刻,才足夠幾個膽大的工人上去把道長搶了下來。
道長昏過去,那什麼飛沙走石遍地陰氣也就消失了,那堆骨頭還是黑的,散發著不善的模樣,但並沒有主動攻擊人,然後就是幾個工頭給他們老總打電話,道長帶過去的道童給觀裡打電話,接著就是宋總連帶玄生道長都收到了消息,甚至是有關部門都已經掛出了誰有空去看一下到底是什麼東西的通知。
蘇顏在餘念真手機裡看完了故事,一抬頭發現玄生道長連帶宋總都眼巴巴地看著蘇顏,四目之中儘是“大佬救命鴨!”的懇求。
蘇顏:“……”
玩歸玩,鬨歸鬨,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一遍的。
蘇顏在殿中給祖師爺上了香,閉目禱告了一會兒,要沒旁人在的話她就直接拿個硬幣一扔了事,但既然玄生道長和宋總還擱這兒眼巴巴地瞅著,她還是很按程序地拿了看起來相對科學……相對玄學一點的茭杯,再扔了一波。
玄生道長與宋氏夫妻幾乎是屏住呼吸看的那茭杯在地上旋轉跳躍。
在外頭趴著曬太陽的狐狸看上去就愜意多了,勾魂奪魄的狐狸眼睛眯著,本來都要下決定讓她跑一趟了事的——這事明顯很邪性,還是彆的道觀解決不了的邪性,她是該出去解決下問題。
但,眼角餘光卻看到宋總連帶玄生道長都是緊張兮兮的樣子。
狐狸有點想皮一波,歪了歪腦袋,身後那毛茸茸的尾巴就擱那兒搖啊搖,搖啊搖。
於是在大殿上那旋轉跳躍閉著眼的茭杯也仿佛是產生了什麼奇怪的“我是個陀螺”的錯誤自我認知,擱那兒轉啊轉,轉啊轉。
當然,也就十分牽動著宋總的神經。
大佬這波你必須得去!你去了我才能有勇氣繼續在那個樓盤上蓋房子!你要是不去我是真的要找個接盤俠把這盤轉讓了算了誰愛開發誰開發吧QAQ
就,揪心。
許久,那茭杯才仿佛做心下了決定一般,停直了轉動,往地上一躺。
一正一反。
玄生道長悄悄鬆了一口氣,並且對這個道觀的靈驗程度更多了三分信心,並且下決心將來要是長春觀有點什麼殺不了的鬼做不了的法,還是得來甘泉觀求大佬庇佑。
這樣做雖然會很沒麵子但是至少命還在啊!
QAQ!
但,玄生道長雖然懂了,宋總卻隻是個啥都不明白的小可憐,隻好懵逼地問蘇顏:“這是個什麼意思?”
蘇顏暫時沒有回答,隻是抬頭看著那神像,默默OS:“所以這倆人真的不是祖師爺您遺落在人間的什麼私生子麼?”
也就是有外人在祖師爺不好鬨脾氣,不然那插上去的三柱清香八成也得往下斷一斷表達一下自己的憤怒。
然則雖然沒有,它們卻都默默地熄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閉嘴!
蘇顏:“……”
不是,你不甩證據的話我很難不做這種合理懷疑啊領導→_→
但神像是不想和你交流的,蘇顏也不好凝視那神像太久,無奈回頭麵對了宋總,然後根據社會需要地露出了一個靠譜的表情:“祖師爺本來不想讓我幫你這個忙,但看在你誠心誠意加上和道觀確實有緣的份上願意讓我陪你走一趟的意思。”
宋總悄悄鬆了一口氣。
然後作為一個商人立馬進入了狀態:“等這事兒平了我一定給甘泉觀把這裡裡外外都重新修一遍,還給祖師爺弄個金身!”
蘇顏心情複雜地回頭看了一樣那麵目模糊的祖師爺,要說彆的地方,可能神明還會想讓自己體麵點,這甘泉觀……屬實用不上。
她早些時候看不明白,決定投身修煉事業之後,還起過要把甘泉觀收拾得紅紅火火的念頭。
但,才學會一點玄學技巧就去後殿向三清嘚瑟詢問想不想做大做強,然後被拍了回來,甚至從三清畫像裡感受到一絲道韻,這就不用贅述了。
再懂了一點玄學之後,就他娘的發現這下頭怎麼還有一條廢棄靈脈?
又懂了一點事之後,她終於意識到這地方哪裡不對了。
這地兒都不用修的。
不用換瓦片,不用做打掃,不用塗朱漆,不用給神像擦身體,反正……它自己會很乾淨,會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最多就是院子裡的梧桐樹掉葉子了收拾收拾,甚至後來還發現,連收拾都大可不必。
自然會有風把葉子吹走,不給這地方留半點塵埃。
山裡有蟬,有飛鳥,有小蟲,春去秋來這地方也少不了蛙聲蟬鳴,小動物們雖然會過來,但過世的時候都會走得遠遠的,似乎自己就知道不能給這地方添麻煩。
這地方肯定有什麼不可言說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就不能做大做強,不能中外聞名,安安生生待著就是對秘密最大的保護。
不過這些就不用和宋總說了,她隻是露出個淡定的笑容:“金身倒不必,我們這一脈不講究這個的,居士若有心,想起來的時候來給祖師爺上柱香便罷了。”
宋總還是覺得有點不安心:“那……做一場法事總得花點錢,蘇小姐不取點什麼,總讓我心裡不放心。”
“按市場價給便是。”蘇顏知道有些人就是不愛欠人人情的,很善解人意地回了一句,而後便走到攤平了的狐狸麵前,蹲下來,“我又要出門了,一起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