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林樾垂著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帶出抹因時常哭泣沁出的殷紅。像是刻意抹了胭脂。那根根纖細濃密小扇子般的眼睫,微微眨動幾下,襯得少年氣質乾淨若盛放雪山的蓮花。
涼風吹來,蓮瓣微顫。像極他偶爾眨動的眼睫,和稍顯蜷縮的軀體。
從前林樾心口如一,是值得信賴溫柔無害的人。
他不懂撒謊,更不願撒謊。
這種素質低劣的行徑,他向來不恥。
但是,此刻。那張向來藏不住情緒的麵頰,在他內心深處,因徐昭的話產生糾結的時候,在他內心深處泛起對林樾香甜氣息渴,望的時候,表現在麵部的——
是泫然欲泣淚眼朦朧的可憐無助。
宛若斷掉的藕,儘管林樾認真清理,仍有幾根扯不斷的蛛絲黏連在徐昭的身上。她微微變化情緒時產生的波動,通過蛛絲傳遞給他,使他哪怕沒有抬起眼睛,仍然能夠想象到她的表情。
在害怕嗎?
是很警惕的模樣。要是他回答的不好,徐昭是不是就此離開自己了呢?
林樾捏著指肚,手有些顫,眼淚不由自主分泌出來,揚起麵,愣愣地盯著徐昭。說話的語氣帶著幾分迷茫的惶恐:“......你的血液散發出來的味道很香。或許是蜘蛛殘留的捕食意念吧,但我隻是聞幾下就滿足了,吃掉你......”
他罕見地停頓片刻,淚珠越來越多:“......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徐昭,如果有天我做出威脅到你身體安全的事情,你殺掉我好嗎?以這樣的軀體活著,本來就......就痛苦,若是傷害到你,我就再沒必要活著了。”
徐昭動了動。
林樾屏住呼吸。
那絲淡淡的,被他敏銳地捕捉到的情緒,名為——憐憫。
垂落的眼睫驀地觸碰到溫熱的東西,是真正的散發溫暖氣息的東西,夾雜著令他熟悉眷戀的氣息。是徐昭的手指。彎曲的手指,用指麵輕輕地勾去林樾眼下的淚珠。
那顆晶瑩的淚珠便留在她的指頭上麵。有些涼。徐昭的心臟仿佛被隻溫柔手掌輕輕攥住,在林樾的淚眼注視下,衝動的念頭猛地遮住理智發出的遠離危險的信號。
她想。林樾是善良的人,哪怕和蜘蛛結合成半人半蛛的形態,都沒有威脅到她的生命,更何況,昨天晚上若真的想要吃掉她,她怎麼可能還會醒來?
退一萬步,就算林樾會吃掉她,又怎樣?林樾這裡,是她在黑水鎮唯一安全的地方。
她之前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
徐昭彎腰,靠近林樾。
兩人之間隔著一臂的距離。
“林樾,我剛才說的話你彆往心裡去,是我亂想的,對不起,”徐昭自責地咬著唇,很想安慰他,可林樾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她越發覺得自己對他做了很不好的事情,慌張無措地眨眨眼睛,“......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相信你不會吃掉我,我也不會殺掉你。林樾,就算變成半人半蛛也沒什麼的,彆傷心......”
林樾始終仰著頭。
神情安靜。隻有眼淚無聲流下,滑過那張精致白皙的麵頰,留下兩道瑩亮的淚痕。
徐昭仿若失語,乾巴巴地舉著指頭,那裡還盛放著顆淚珠。林樾的眼睛朦朧得仿佛溢出汪泉水,她顧不得肢體的安全距離,指肚代替手指的側麵,抹去林樾臉頰淚痕。
“你彆哭,我不該懷疑你。是我不對,林樾,你要是不舒服,就罵我......”
手腕驟然覆蓋上冰涼的手指。林樾輕輕捏住她的腕部,臉頰慢慢地貼靠在她的掌心。
微微蹭了蹭。
林樾問:“真的嗎?”
罵她嗎?徐昭真誠點頭:“當然。我說過的話,做出的事情,如果要你感覺不舒服的話,你可以隨時指出來,哪怕罵我也沒事的。”
林樾搖搖頭。
就算在搖頭的時候,臉頰仍舊緊緊貼著她的掌心。他的溫度有些涼,貼著掌心久了。就染上點徐昭的溫度。
“隻有我一個朋友,是真的嗎?”
徐昭沒反應過來:“......啊?”
林樾不急不惱,耐心詢問:“我是你唯一的朋友。這句話,是真的嗎?”
眼神裡的期待仿佛黑夜閃爍的星星。
徐昭不理解怎麼突然跳到這個話題。但她誠實地點點頭,本以為到此為止,但林樾的目光越發期待,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理解他的意思——他想親口聽她說出口。
......好吧。
這也不是什麼很難為人的要求。
更何況,徐昭說的是實話。除卻林樾,她確實沒有朋友。
徐昭:“......我之前的生活很單調,要忙很多事情,沒有空閒時間和人交往。因此沒有知心朋友。來到黑水鎮,遇見你,嗯......你確實是我唯一的朋友。”
扣著手腕的手驀地緊了緊,一根蛛絲飄過來,淡淡草藥香,纏繞住她的腕部,緊接著又纏繞住林樾的腕部。
像是要把兩人的手腕裹在一處。
但僅僅隻停留幾秒鐘,那根蛛絲就慢慢地墜落在地麵。
這一幕,徐昭自然是沒有看見。
她的眼中,隻有林樾湧出來的仿佛奔湧不休的淚水,和宛若雨後花苞綻放的唇瓣,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揚起唇角,整張臉因此變得越發耀眼鮮活。
他眷戀地蹭蹭溫暖掌心。睜著淚眼緊緊盯著徐昭。開口說:“我也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