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要以為你是我的父親……”
“……可笑。”
月光從大落地窗外流入房中,蘇綰清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席地而坐。
微寒充斥身體,大腦反而不正常地亢奮著。
現在是淩晨四點,她卻沒有一點睡意,從精神到身體,都帶著一種狂暴的興奮感。
她把自己代入戚容寒,感受到她的憤怒和暴戾。
生命的不公平會讓一些人絕望妥協,讓另一些人憤怒抗爭。
這是《馴獸》這個劇本裡,蘇綰清最喜歡又最討厭的一幕。
原生家庭的不幸是與生俱來的罪,它扼住你的咽喉,當你以為掙脫的時候,回頭一看,你身上的傷痕變成了新的刺。
你變成了你曾厭惡的那種人。
劇本裡每一句對話她都已經倒背如流。
她分飾戚容寒和其生父周子安兩個角色,不停地用一個角色來駁斥另一個角色。
過於混亂的情緒仿佛海洋裡無法預測的暗流,理性成了漂浮的船,找不到靠邊的陸地。
狂暴的心理帶來了無法自控的痛苦,但也因為痛苦,所以表演痛苦的人更加生動。
蘇綰清抬頭看月亮,看到它發出破碎的藍色幽光。
又是幻覺。
她平靜地想道,躁鬱症嚴重的情況下,會產生幻覺的嗎?
還有幻聽。
【哢……】
【魂力……不足,無法啟動。】
【警告。】
【警告。】
【鐘愛者精神狀態……警告……】
她認真聽了一會兒,發現聲音突然中斷了。
看來這幻聽還是一陣接著一陣的。
蘇綰清沒再關注,繼續投入表演。
直到陽光降臨,黑夜離去。
鬨鐘的聲音乍然響起,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一夜未眠。
愧疚感突然襲來,她比誰都清楚,她不過是靠著劇本來逃避糟糕的自己。
從地上站起,身體已經僵硬,不舒服的生理反應,卻讓蘇綰清有種微妙的贖罪感。
在洗手間洗漱的時候,她下意識把完全濕透的麵巾壓在臉上。
窒息帶來的除了痛苦,還有一種輕鬆感。
她猛地扯開麵巾,捂住喉嚨,發出乾嘔。
“嘔!”
生理淚水充斥眼眶,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產生了無法遏製的愧疚感。
是對自己浪費生命的難受,也是對自己的厭惡。
為什麼重生的是我這樣的人?
為什麼活下來是我這樣的人?
她想從這種無邊的愧疚裡逃走。
蘇綰清不知道該怎麼做。
——可是戚容寒知道。
她伸出手指,固定自己嘴角的弧度。
鏡子裡的女人溫柔起來,不
再像之前那樣厭世又頹喪。
那些痛苦仿佛一下子被屏蔽起來,蘇綰清的心裡變得散漫又空洞。
她是一個懦弱的人,寧可演一百個瘋子,也不願直麵自己。
*
“有些人很奇怪,打壓自己的孩子,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
戚容寒有想過自己生父的模樣,一個男人,能得到如戚柔這般虛榮女人的真愛,想必是絕佳的騙子。
當周子安出現在她麵前時,證明她的想象是正確的。
她的生父,是一個滿口謊言、自私自利的人渣。
不得不說,能有戚容寒這樣的女兒,周子安自然有一副好皮囊。
風度翩翩,談吐文雅,即便眼邊有了細紋,看起來也依然斯文。
所以戚容寒並不意外,戚柔為什麼會看上他,哪怕被他拋棄過一次,哪怕他現在是一個傍富婆的軟飯男,戚柔仍不死心地繼續和他保持地下關係。
“我沒有和您敘舊的意思,”戚容寒微笑道,“我也不在乎您和我母親的舊事,我隻想問您一件事。”
“您為什麼指使我的老師汙蔑我作弊?”
憑借競賽和平時成績,加上戚容寒自主招生的筆試成績,原本是已經確定能拿到名校保送的。
但是因為她班主任對麵試老師說了一句話,“平時成績存疑。”
——這意味著,她有作弊傾向。
於是她直接從麵試那一關被刷了下來。
雖然不久後,班主任表示是個誤會,但此時,保送名額已經確定了,這意味著戚容寒幾年的心血全部白費了。
最可笑的是,她查到班主任背後的人,竟然是自己親生父親。
戚容寒依舊如同平日裡那樣微笑著,語氣輕柔,“您腦子在想什麼呢?”
周子安笑了笑,是和戚容寒完全一樣的溫和神情,他就像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如果沒有我的推薦,你以為自己能這麼輕鬆地入學?”
“孩子,你活得太天真了,沒有真正受過苦,根本不知世事艱辛,你看,這一次就是我作為父親給你的禮物。”
“磨難隻會讓優秀的人更加優秀,你應該接受這次失敗,學著爬得更高。”
“更高?”戚容寒嗤笑出聲,“靠著舔彆人的腳?”
她輕笑,“父親,您那富有的妻子,估計連遺囑都不願意提起你一句吧,你這條狗,做得也太失敗了。”
“戚柔就教你這麼跟我說
話的?”
尚帶溫度的咖啡潑了戚容寒一臉,潑她咖啡的男人還是一臉道貌岸然的樣子,仿佛這舉動不過是在教訓不懂事的孩子。
戚容寒垂眸,握緊拳頭。--
“孩子,你看起來很不服氣?可這就是現實。”
周子安儒雅的臉帶著幾分猙獰,“這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你再怎麼聰明努力,也拚不過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大小姐!”
戚容寒冷道:“你的不甘心,關我屁事。”
周子安冷靜下來,溫和道:“你是我的女兒。”
“原來如此。”戚容寒微笑著朝來送水的服務員點頭示意。
然後拿起那杯熱水,猛地倒扣到周子安頭上。
“這算是我孝敬您的小小心意。”
在生父的驚呼和服務員的詫異眼神裡,戚容寒平靜地說道:“不要以為你是我父親,就可以隨便決定我的一生。”
周子安忍著燙,在外人麵前努力維持自己溫和的模樣,說道:“你還小,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苦心。”
聞言,戚容寒站起身,用紙巾擦乾淨臉,“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