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奧娜很少能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但她其實並不渴望，甚至會抗拒。
因為她知道，父親不會無緣無故地關心她。當他特地打電話過來時，就一定是有事情要告訴自己。
往往都是一些她不願意接受的事。
比如說，這周末又要留在學校。
她想問問父親為什麼，難道他就沒有在任何一個瞬間會想念她嗎？
還是說，她對於父親而言，見不見麵都是可有可無的。
她有很多的話想要說出口，卻都堵在嗓子裡，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父親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也許她不應該再提過多的要求了。
她輕聲答應：“好的，我知道了。”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總是沉默。
她問：“父親，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你隻要健康就夠了。”
這句話布魯斯說過多少遍，她早就數不清了。在她和父親有限的交流中，他總是這樣說。
在這個家裡，他與其他孩子都會起爭執，唯獨對自己沒有任何要求和限製。
大概是因為她不值得讓父親抱有希望。她一直都是這麼平凡，沒有任何優點，如果對她有所要求，最終的結果也隻會讓人失望吧。
“我明白的，父親。”
“嗯。”
不善言辭的兩人又讓這通電話陷入了沉默。
菲奧娜先開口：“那我先掛電話了，我還要去寫作業。”
“好。”
她按下結束通話，布魯斯也悵然地放下手機。
阿福在旁邊問他：“老爺，說一句【我想你了】，就這麼難嗎？”
被點名的布魯斯不自然地撇過臉：“下周就能見到了。”
管家輕笑。就憑老爺對小姐的掛念程度，恐怕要將她送到大都會也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真要讓超人照看菲奧娜，他不可能放心。
誰讓菲奧娜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兒呢。對於布魯斯來說，親自迎接的第一個生命總是有些特殊的。
何況，有當年那件事在前，布魯斯不會再讓菲奧娜離開他的可掌控範圍了。
“您還是應該多和小姐相處。她小時候多黏著您啊，一分鐘見不到都會哭鬨的。”
“阿福，她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我的行蹤被太多人關注，那些無孔不入的家夥們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控製我的機會。而在這個家裡，菲奧娜是最容易下手的目標。”
提起這個，布魯斯自己也帶上幾分複雜的情緒：
“何況，她已經長大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了。”
以前菲奧娜是很調皮的。她會故意打翻迪克的水杯，塗花他的作業本，還傻乎乎地伸出小短腿想要絆他摔跤。
迪克當時已經是大孩子了，當然不會記恨還隻有三歲的妹妹。善於交際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和菲奧娜相處的方法。
他會突然扮鬼臉嚇唬妹妹，舉著巧克力逗她玩，兩兄妹經常在屋子裡追逐打鬨。
菲奧娜努力跑，身手矯健的迪克倒退著慢慢走，故意留出一段她怎麼也追不上的距離，把妹妹逼得快要急出眼淚又抱著哄她。
那時的韋恩莊園，總是充滿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心性單純的菲奧娜逐漸接受自己多了一個哥哥，雖然還是會感到有些彆扭，但不會再折騰惡作劇了。
如果故事的發展，能一直這樣順利該多好。
“當年，我不該將菲奧娜送去奧蘭家的。”
對於布魯斯來說，這件事令他久久難以釋懷。
奧蘭，就是菲奧娜已去世的母親所屬的家族。那時他忙於培養迪克成為助手羅賓，能分給菲奧娜的時間就變少了。恰逢幼兒園舉辦親子遊學活動，要去歐洲各國遊玩半個月。
因為同學們都參與了，愛麵子的菲奧娜也撒嬌要去，而蝙蝠俠不能離開哥譚這麼久。本就因為父親將關心分給其他人而不滿的菲奧娜，在被拒絕後竟然賭氣不肯吃飯，非要參加。
他正左右為難之際，奧蘭家族的另一位女兒——也就是菲奧娜母親的妹妹，熱情地表示可以帶著菲奧娜一起去，她很希望和她相處並照顧她。
布魯斯本來是不允許的，菲奧娜之前從未和奧蘭家族的人有過任何接觸，畢竟她的母親生下她沒幾天就去世了。他本能地懷疑奧蘭家族彆有用心，不會認真照顧菲奧娜。
但那位女士說出了一大堆煽情的話，甚至聲淚俱下地懇求他，菲奧娜沒見過母親已經夠可憐了，總不能讓她連母親的家人都不認識吧？她的身上流著她母親一半的血，與奧蘭家也是割不斷的血脈親情。
這位奧蘭女士哭到涕泗橫流，和她平日裡的淑女形象判若兩人，話中對菲奧娜母親的懷念也不似作假。再加上，奧蘭兩姐妹感情深厚是哥譚貴族圈裡眾所周知的事情。
關於母親的話題觸動了布魯斯的心，他最終同意了。
當時的他從未想到過，這個決定會如此愚蠢。
“這不是您的錯。”阿福溫和地勸解他，“後來會發生那些事情，誰又能想到呢？”
一個父親，將孩子交給她已逝母親的妹妹代為照顧一段時間。在尋常人家，這就是件很普通的事。
會有那些意外發生，也不是布魯斯的本意。
“可我還是傷害到她了，阿福。當年她還那麼小，我無法想象她的心情會有多麼難受。”
“老爺，傷害小姐的並不是您。”
布魯斯固執道：“是我造成的，是我給了他們機會。如果不是我的縱容，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將一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大概是刻進蝙蝠俠DNA裡的習慣。
阿福也習以為常，不再多說，隻餘歎息。
被他們討論著的菲奧娜，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的床位支起了厚重的床簾，將室內的燈光擋得嚴嚴實實。
在一片漆黑的床簾裡，菲奧娜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淚。
她的鼻子有些堵了，但她不敢用紙巾擤出鼻涕，因為格蕾絲還在房間裡，會被她聽到。
格蕾絲一定會拉開床簾檢查她有沒有感冒生病，自己流淚的樣子就瞞不過她了。
以她的性格，肯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菲奧娜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躺著。鼻子有些呼吸困難，她就張開嘴吸氣呼氣。
直到她聽到格蕾絲下床的聲音，還有腳步聲以及洗手間的門被打開關上，她才慢慢坐起來，抽了幾張紙巾。
在黑暗中，亮起的手機屏幕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