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丁巳月己醜日。
宜出行,打掃,簽訂合同,交易。
忌掘井。等級絕望。
對於晨曦報的編輯楊沐林來說,今天是幸運的一天。
因為忌的行為,他根本無需在意。
這是一個正常來說,當今社會的人無法觸發的行為。
畢竟,這年頭哪裡還需要掘井?
而今天適合簽訂合同,交易,這也是楊沐林很少刷出的詞彙。
且恰好是他夢寐以求的詞彙。
因為作為債務人,他需要償還一筆巨款。
但麵對那種巨大的誘惑,楊沐林還是選擇了貸款。
這也導致他時刻背負著無法償還債務的龐大壓力。
今天應該是個好日子,或許能夠通過交易與簽訂合同,使得自己可以償還這筆巨額債務。
一上午,楊沐林都在想著應該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獲取財富。
亦即,用意外獲取財富。
作為擁有職能已有數個月的楊沐林,因為不敢犯忌,所以他的提升速度是比較緩慢的。
在職能上,他的能力其實很弱。
在提及職能之前,必須得說說楊沐林的大學專業——應用數學。
高考數學一百四十一分,在楊沐林的父母看來,楊沐林是一個很有數學天分的孩子。
就連楊沐林的老師們也是這麼認為,所以報考大學的時候,專業選擇了應用數學。
但其實隻有楊沐林自己清楚,數學這個東西,如果你得不到滿分,那就談不上有天賦,140到150,是努力可以達成的。
可150分並不是真正的滿分。這之上還有更為遼闊的,看不到頂的天才領域。
他還記得,當時有個姓簡的學生,比自己小好幾歲,但依舊和自己讀同一個年級。
明明每天都在打瞌睡,畫畫,甚至還染頭發弄紋身,活脫一個不學無術的流氓。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隨便學學數學就比自己努力鑽研要考的好。
而就這,他還說數學太難了,是他所有學科裡最弱的。
當然,那位簡同學也說,數學的領域有很多怪物。
楊沐林無法想象,那些怪物到底得多厲害。
但他清楚一件事——
他就算大學再怎麼認真學習,最終也隻是連皮毛都無法觸碰到。
純粹的學術領域就是這樣,那不是普通人可以進入的世界。
楊沐林人生的轉折源於一次欺淩。
“你數學學得好,你能算出你今天要挨打嗎?”
大一的時候,楊沐林遭遇了一次毆打。
他其實已經忘記了打自己的人是誰,以及理由是什麼。
他隻記得這句話:數學學得好,能算出今天要挨打麼?
是啊,數學學得再好?能夠算出生活中的苦難麼?
這句話一下子擊穿了楊沐林,楊沐林最終選擇了轉專業。
他轉去了新聞學。
直到今年的某一天,在麵試晨曦報記者的時候,楊沐林的母親,帶著楊沐林一起買衣服。
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在工作的時候,穿的體麵一點。
也就是那一天,楊沐林的公文包裡,多出了一本白色的日曆。
同是那一天,楊沐林險些遭遇車禍,在大車駛來的過程裡,母親推開了楊沐林。
忌麵試,等級絕望。
看著母親被巨大的輪胎碾過,他懵了。
腦海裡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為母親的死去而悲傷,不是為酒駕司機的行為憤怒。
而是回憶起了幾年前遭受欺淩時的那幾句話。
“你數學學得好,你能算出來你今天要挨打嗎?”
數學學得好,能算出來人生要遭遇的磨難嗎?
這成了楊沐林的一個執念,他很想知道,自己一直努力學習的東西,到底能為自己帶來什麼?
命運在七天之後,給了楊沐林答案。
七日之後,在臨襄市多了一個舊曆者——精算師·楊沐林。
……
早些時候,楊沐林並不能很好的控製自己的能力。
他隻是有時候會預感到自己要經曆的意外。
有時候在人群中,會偶爾感覺到某個人被黑氣纏繞,似乎要經曆意外。
隨著逐漸摸索,隨著一次次驗證……
楊沐林終於確信,自己似乎可以看到某些人的運氣,甚至……極為輕微的影響某些人的運氣。
但這種影響,都是負麵影響。
比如讓一個不怎麼倒黴的人,走黴運,讓一個倒黴的人變得更倒黴。
世界好像終於為他開了一扇窗。
他仿佛能夠計算出意外和苦難。這一切得益於那本古怪的日曆。
起初成為記者的楊沐林,發現自己采訪的很多人,都被黑氣纏身。
在這個過程裡,他漸漸總結出了一個道理——
這種苦難新聞裡的主角,多半都是“意外”所青睞的對象。大概便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隻找苦命人。
他的工作也無非是——采訪殘疾人,采訪病人,采訪死者家屬。
他負責的版塊,叫《關愛眾生》,位於晨曦報的第四頁左下角,主打人文關懷,講述一些苦難之人的生活。
也偶爾會在臨襄市生活頻道裡,下午三點這個收視率慘淡的時間點以新聞形式播出,占時一百秒左右。
很明顯,這不是一個受歡迎的欄目。
人們更愛看電競選手嫖娼被抓,更愛看汪鋒和某明星同框發微博,更愛看骨子裡都有的鍵政欄目,以及最愛的,騷娘們扭屁股。
但即便如此,領導也依舊需要稿子,依舊會催促他儘可能尋找更多的被“苦難眷顧之人”。
可眾生皆苦,誰不苦呢?
但為什麼一定要逮著那些生活遭受重創,也許連身體都不完整的人播?
這個節目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人文關懷,還是展示苦難,讓更多人覺得——原來我過得還不錯?
楊沐林不愛這樣的生活,而一旦對生活產生厭惡,日曆仿佛就能感受到這種內心的變化。
在某次午睡的時候,楊沐林聽到了囈語。
“既然你的工作,是尋找苦難素材,既然你的能力,是帶來苦難……”
“既然新聞行業的關鍵,是獲得第一手資訊——那為什麼不主動製造新聞呢?”
“臨襄市需要更多的苦難,不是麼?”
這句話轟炸著楊沐林的心靈海,仿佛一下點醒了他!
忽然間他意識到,自己永遠也不會缺稿子了。
他甚至想好了下一個采訪的對象——領導。
不出意外的,領導很快出現了意外。
楊沐林第一次,試著將所有黑色的霧氣,轉移到自己的領導身上。
這讓他精疲力竭,嘗試了一周,才終於將周圍不少人的厄運轉移到了領導身上。
這一次,他看到了一個數字,意外降臨率——百分之七十五。
一天後,從高空中落下的花盆砸在了領導的頭上。
楊沐林光速寫了一篇關於中年男人一旦失去掙錢能力,成為植物人,將會為家庭帶來怎樣負擔的報道就誕生了。
報道者·楊沐林,采訪對象,為前領導的妻女。
這篇報道沒有發出去。不過並不影響楊沐林展望未來。
數學,新聞學,日曆,所有的一切串在了一起。楊沐林認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人生的存在意義——
讓苦難和意外,平等的降臨給每一個人。
至於日曆變成了黑色這件事,他根本不在意。
時間一天天過去,在日曆的腐蝕下,楊沐林的野心也一天天膨脹。
他不甘心。
自己的存在意義,是如此的偉大,但自己的收入卻是如此低微。
關注苦難和意外的人,還是那麼少。
他希望自己和那個編外自由記者黎璐一樣,總是能夠爆料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