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挖了一半,因為數量偏多,乙骨憂太決定不那麼著急。
而且看費奧多爾挖得挺起勁,把這個當作小孩的業餘活動好像也不錯。
小孩子嘛,不都喜歡那種挖沙子找寶藏的遊戲嗎?
這樣一想的話,費奧多爾的確是個很好的孩子,還很勇敢。
他害怕咒靈,但是又非得要參與進屍體的挖掘工作來,應該是很想幫士兵的忙了。
費奧多爾的小鏟子都挖缺了道口,一方麵是因為鐵鏟的脆弱,另一方麵也能說明小孩確實挖得賣力。
也是在小鏟子謔口後,乙骨憂太想起來,對於這個年齡的小孩而言,睡眠是很重要的東西。
“先回去吧,不睡覺的話是長不高的。”他對費奧多爾揮手。
費奧多爾拍拍灰,小跑著跟上乙骨。
他還穿著大上無數號,屬於瘦小戰士的厚棉襖。
袖口長了一截,腰也大了一圈,套在身上和裹著被子沒什麼區彆,跑起來的時候像是個移動的棉球。
自從知道黑漆漆是咒靈……幽靈之後,腳踝剛被抓傷又治好的費奧多爾,明顯拘束了起來。
這種表現很明顯。
因為一路上都有咒靈,雖然被士兵控製著而約束著攻擊性,但數量眾多,附著在屍體上走來走去,進行著過家家般的巡邏。
之前費奧多爾都在好奇地打量著,從左到右,從上到下。
現在他依舊在打量,就是非得跟在乙骨憂太很近的位置,隻是跟著。
「所以,為什麼連我也討厭上了?」
乙骨憂太摸不清這點。
“憂太可以像之前那樣「轟」!為什麼還要挖屍體。”
——討厭也不妨礙他問問題呢。
乙骨回答:“他們是被詛咒的可憐死者,被當作這場戰爭遊戲的備用棋子。連麵也不見就直接祓除,總感覺更可憐了。”
費奧多爾在那些詞彙中理解著乙骨的意思。
“從地下鑽出來的那個,憂太也沒有見到麵。”
“因為他傷害到你了。”乙骨說,“不動手的話,你會死在那裡的。”
費奧多爾恍然大悟:“他沒有問我願不願意。”
不,不管什麼情況都不會詢問願不願意的吧?
在士兵不在的時候,咒靈是沒辦法「表演」角色的,所以乙骨也沒去問他和費奧多爾要睡在哪裡,直接找了一間「乾淨」點的屋子,讓費奧多爾在那裡休息。
“睡一覺起來,或許就看不見那些害怕的東西了。”
在起身離開前,他被扯住了袖子。
依舊是用兩根手指拉著,乙骨投去詢問的視線後,費奧多爾解釋起來。
“我養過一隻狗狗。很大,很凶。”
“嗯?”
“他們在晚上被送人了。”
“這樣啊。”
“就是在我睡著的時候。”
聽到這句話,乙骨不禁微笑了。月光從不擋風的粗礪石窗照進來,在他深黝的眼上折射出微光。
費奧多爾不禁屏住了呼吸,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能夠“轟”地一下就讓地麵塌陷,能讓傷口恢複,能讓幽靈消失,還想看見死者的臉。
西伯利亞幾乎沒人穿黑白色,黑色會讓自己在冰原上像個靶子,白色則很容易弄臟。而這個人到現在還是乾乾淨淨的。
士兵很怕他,但不敢攻擊他,在那裡自言自語一通之後答應了他的所有要求。
——是死神吧。
書裡畫著的,黑白的死神。
費奧多爾提起那隻狗狗是有自己的邏輯的。
對養了不少時間的狗狗,喜歡是喜歡的,但也沒有到「非常」的地步。
養的狗狗被帶走送人了,送給了兩個不認識的人,一人一半,聽說他們為了尾巴的歸屬權還吵了一架。
西伯利亞的小孩越來越少應該也是這個原因,沒人要費奧多爾,一是因為他太瘦了,二是如果要拆開的話,那就得接觸到他。
他們還是趁自己睡著,才把他帶去轟轟聲一直作響的地方,等他被凍醒,掩埋的工作就隻剩下了傾灑雪泥混合物。
是死神把他帶了回來,所以士兵才會那樣害怕自己。這麼是說得通的。
那麼……
如果睡一覺起來就看不見黑漆漆的話,那睡一覺起來是不是也看不見死神了?
那還有誰能來告訴他那麼多不知道的事情呢?
背景中的炮聲還在轟響,根本不分時候,單純的想要將能被稱為武器的東西消耗出去。
“我去讓他們安靜一點。”乙骨說,“一直這麼響的話,我們都睡不好覺的。”
費奧多爾思考了會兒:“那你得快點,如果黑漆漆進來,我渾身上下都爛掉了,全部挖掉再治療的話……”
他似乎是在邊說邊設想那個情形,帶著點令人啼笑皆非的忍耐,最後又以奇怪的角度想通了,用大徹大悟的態度說服了自己。
“我肉少,應該沒兩下就能挖乾淨。”
乙骨憂太:“骨頭呢?”
費奧多爾:“骨頭……骨頭也小。”
乙骨著實被可愛到了,忍著不笑出聲:“好,那你加油,我也會加油的。”
***
跟著炮聲從指揮所出發,走了大致半小時。
晚上的西伯利亞和極寒地獄沒什麼兩樣,月亮在冰層上倒映出坎坷的虛影,勉強能照亮前麵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