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點完菜之後,薑寧負責埋頭乾飯,偶爾聽到他們的聊天內容,都是些無聊的合作方向,他不感興趣。
顧雲城則殷勤地給陸知寒倒酒,"這麼久沒有見,賞個臉唱一杯?"
陸知寒將杯子往外挪了一點。"抱歉,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醫生規定不能沾酒。"
顧雲城暗地罵了一聲,簡直就是鐵板一塊怎麼都撩不動。
他氣得肺管子生疼又不敢表現出來,捏著杯子將裡麵度數不低的酒液一飲而儘,回頭就看到陸知寒對旁邊的薑寧道: "你不能唱酒。"
“我就嘗一口。”
“喝這個,”陸知寒把自己手邊的橙汁遞給他。
薑寧努努嘴,雖然不太滿意但還是接過了,應付地喝了兩口。隨後陸知寒的嘴角翹起一點弧度。那點笑意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許微不足道,但是在陸知寒的臉上出現就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顧雲城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
薑寧吃飯的速度一向很快,他吃飽了又不能像是在陸家一樣,直接就上樓。他坐在位置上自顧自拿出了手機。在曼妙的小提琴聲中,地鐵跑酷歡快的背景音把氣氛完全給破壞了。
好幾次顧雲城醞釀情緒正要上點浪漫話題,都被這煩人的噪音給帶跑偏了。他皺著眉頭想要提醒。
卻看到陸知寒對這種沒禮貌的行為視而不見,甚至連目光都挪到了薑寧捧著的手機上。
感情他剛才說了這麼多往事,說得口水都乾了,陸知寒愣是一個字也沒往心裡去。
薑寧玩膩了,見兩人還沒有離開的意思,莫名有點煩躁,明明空調開得很足他還覺得悶,“我去個廁所。"
他起身開溜。出了包廂這種煩躁並沒有消失,於是他乾脆真的去廁所洗了把臉。
而一邊的顧雲城,他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這尊大佛給盼走了,連忙調整狀態,款款道:“知寒,其實我這次來找你不是隻想聊合作,上學那會兒我就覺得你特彆優秀,老師同學都喜歡你——"
陸知寒淡淡打斷他, “說重點。”
“要不我們試試吧,”顧雲城道:“我們聯姻對兩家都有好處,而且兩個人生活也方便一點,以後日常
起居我可以照顧你。"
他的話落下後,陸知寒周身的氣壓踩然壓低了十幾度,語氣冷得近乎凍結,“我不需要人照顧,
還有,你家那點資產配不上我。"
他說著就要駛動輪椅離開。
已經憋了一晚上的顧雲城也乾脆不裝了,朝旁邊的兩個演奏小提琴師吼道:"都彆拉了。"他起身擋在陸知寒前進的路上,帶著幾分醉意,卡住了他的輪椅。
"你倒是繼續走啊。以為你還是之前的陸知寒嗎?你拽什麼?你現在站都站不起來,我看上你你應該感恩戴德!”
陸知寒西裝下的手撐緊,手背鼓起青筋,眼底深的可怕。"你會為自己說的話付出代價。"
薑寧從廁所走會包廂時,撞見兩個人拎著琴,匆匆往外跑。他皺眉加快了腳步。
靠近沒合緊的門,他聽到了裡麵傳來的聲音——"行啊,既然這樣我倒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站不起來。"
顧雲城伸手想要去掀開陸知寒蓋在腿上的那條軟毯子,但還沒有碰到,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掐住了。
隨後鑽心的疼痛傳來。
薑寧沉著臉,一把將他推開。
“你這個臭小子!”
顧雲城氣得想要動手,但對上薑寧沉著的臉,他才猛然發現對方雖然年紀比他小,但是個子甚至比他高。
看著他的眼神沒什麼溫度,就像是被叢林裡的野獸盯上了。
“算你有種!”顧雲城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薑寧十分不爽地看著顧雲城灰溜溜離開。要不是他溜得快,高低得再挨一頓接。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今天的天氣不太好,下車時候降溫了,天空陰沉沉的。
薑寧總覺得有可能會下雨。
果然在半夜的時候,雨滴落了下來,打在窗戶上的聲音淅淅瀝瀝,並不響。但床上的薑寧卻被吵的睜開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時間,都淩晨了。
薑寧重新閉上眼睛,但腦海裡卻不自覺地開始浮現上一個雨夜裡,陸知寒一個人孤零零瑟縮在冰冷的床上。
今天的氣溫比上次還冷。他應該不會凍死
在房間裡麵吧,死了他就虧大發了。
薑寧匆匆起身,連外套都沒有來得及穿,走到陸知寒的房間門前。他敲了下門, “喂,你沒事吧。”
隔著門板傳來陸知寒的聲音, "沒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睡著了,拖著懶懶的調子,似乎還夾雜著什麼情緒,被外麵的雷雨聲給遮蓋了。
薑寧罵了自己一句多事,但站在門口半天沒有離開,連他自己也不懂這種不對勁在哪裡。他再次敲了敲門。
看著遠處天亮落下的光亮,隨口胡諂道: "陸知寒,你沒睡就給我開門,我怕打雷。"
薑寧篤定了陸知寒不可能就這麼不管他,但裡麵卻沒什麼反應,仿佛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急促的雨點砸在窗上。那種煩躁的情緒再次從角落滋生了出來。
他的手比理智先了一步,摁在了門把上,沒有上鎖的門很輕易的就被推開了。迎麵而來的不是熏香的味道,而是一股馥鬱的酒氣。
床榻上的人被窗外的光線勾勒出一段孤獨的輪廓,他盯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手裡握著酒杯。床頭上那一瓶紅酒已經被他喝掉了大半。
薑寧莫名的腳步放輕,怕驚擾到陸知寒。但在靠近時還是被發現了。
陸知寒轉過頭,見到他時眼底的情緒微微波動,眼底帶著點不明顯的紅意。看起來就像是剛哭過。
但這隻是薑寧的猜測而已,他聽到對方問: “你怎麼來了。”薑寧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乾脆反問道:"醫生不是說你不能唱酒嗎?"
"有嗎?我忘了。
忘了?明明白天在餐桌上自己還言辭鑿鑿。
陸知寒仰頭,他的脖頸修長,紅色的酒液滑入他的唇瓣,像是一隻純白的天鵝。他的眼底帶著幾分迷離的醉意。
薑寧皺起眉頭。自己不顧身體就唱酒,還要管他唱酒還是喝果汁,真的是太雙標了。
杯子裡的酒唱光了,陸知寒轉身想要去勾放在床頭的那瓶酒,但因為距離的原因差了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距離。身體就像是故障不響應的程序,拖著厚重的外殼,卻永遠沒有辦法被修複。
他的指尖撞在酒瓶上,等薑寧意識到那酒瓶從床頭櫃滾了下去,發出清脆的響聲。地上鋪著的雪
白地毯染上濃鬱的酒紅色。
陸知寒愣愣地盯著地板,那處蔓延開的濕潤酒液,似乎變得比剛才還適明。
薑寧把酒瓶撿起來
聽到陸知寒的聲音帶著幾分自嘲,"很沒用吧,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誰這麼說的?今天那個傻逼?”薑寧磨了磨後槽牙,早知道他嘴裡吐出這麼賤的話,怎麼都不能讓他走著出那扇門。
“薑寧,我快要忘記站起來是什麼感覺了。”
陸知寒嗓音裡帶著點沙啞的茫然,剝離了白天的克製沉穩,小心翼翼地露出了自己的傷疤。"其實我比誰都清楚自己的情況。可能,永遠都沒法站起來了。"
永遠真的是一個太過於殘忍的詞,像是被判了死刑,餘生隻能活在這層枷鎖之下。觸之可及的東西都在離他遠去。
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以自己的意誌扭轉身體的缺陷。
“你想站起來,我現在就可以幫你。”薑寧掀開他的被子。
陸知寒的眼神裡閃過驚慌,可他沒有躲過那雙朝他伸過來的手,扶著他,近乎執拗地將他從床上抱了下來。
雙腳碰觸到地毯時,陸知寒的慌張已經掩飾不住了,他的手抓緊了薑寧後領的衣服,聲音發抖。"不行的,我的腿沒有肌力。"根本撐不起身體的重量。
“你可以,”薑寧調整角度,他的緊張並不比陸知寒少, “手扶住我。”他半接半抱著陸知寒,兩個人距離貼得極近,麵對麵感受著仿佛相連的心跳與呼吸。
"看,你站起來了。"
陸知寒的手圈著他的脖子,仿佛是一株攀附著爬架的藤蔓,而薑寧是他的支點。那層經年過後封閉的保護殼,在陰雨的深夜裡,悄然被實熱年輕的心跳叩擊。
陸知寒額頭抵著他頸側跳動的脈搏,很輕地吐出一句,"謝謝你陪我。"
淡淡的酒氣落在他的耳垂上,薑寧莫名也跟著染了一點醉意,不然怎麼覺得腦袋昏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