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魚詫異道,“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什麼活人死人的,他在說什麼呀?
師無疑沒說話,可左手已經按在青銅劍柄上。
其實是死是活,他本不大在乎。
但隱瞞真實身份混跡在人世間,必有所圖。
小魚與他關係親近,不得不防。
牧魚傻了。
野道士怎麼可能是死人呢?
小時候他還抱過我呢!他身上熱乎乎的,軟綿綿的,心跳那樣清晰……
天熱了會出汗,天冷了會發抖,怎麼可能不是活人?
但……
回想起小時候,牧魚忽然後知後覺發現了一個問題:
記憶中有野道士的身影開始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自己從個奶娃娃長成大人,可野道士,卻好像一直都沒變。
十多年過去了,他的身形一如往昔,就連臉上的皺紋都沒少幾條!
時間在世間所有人身上留下了痕跡,卻好像唯獨漏了他。
牧魚的眼睛慢慢睜大,忍不住從後麵探出頭來,“你該不會真的得道成仙了吧?”
師無疑冷笑,“世上哪有什麼成仙。”
古往今來,多少帝王都舍不得權勢富貴,傾舉國之力遍訪名山求仙問道。
又有秦始皇遣徐福往東海仙山,留下種種傳說。
可最終有誰真正萬壽無疆?
曆代帝王尚且如此,更何況凡胎俗子。
所謂的仙,不過是虛妄。
與其說是“仙”,倒更像是人們對於死後世界的美化和幻想。
“生如何,死又如何?”野道士笑嗬嗬。
一陣風自林間穿過,吹起他的亂發,飄飄蕩蕩,恰似荒野枯草。
野道士踱了兩步,望著山下漸行漸遠的土豪一行人,“你看的世人爭名逐利渾渾噩噩,雖生猶死。”
他抬手,虛虛從眼前一排排墓碑上劃過,“生前豪宅千萬間,死後不過一尺寬。你在看他們長眠此地,卻有生人來探,雖死猶生……”
野道士抄著袖子,視線越過後方鬆林,虛虛望向遠方。
“貧道也不過天地一沙鷗,滄海之一粟,行得一日,且算一日吧!”
牧魚兒時見野道士比較多,也曾聽他天馬行空說過許多不著邊際的話,其中大部分都已淡忘了。
或許是因為當時年紀小,他的世界尚且懵懂一片,處處空白,自然品不出什麼味道。
如今年紀漸長,經曆漸豐,再聽這話,卻覺得頭頂好像被人重重一擊,刹那清明。
師無疑沉默片刻,雖沒再說什麼,可緊繃的身體已經慢慢放鬆了。
野道士渾不在意的衝他擺擺手,又倒背著手極力遠目,果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派頭
然後下一刻,野道士忽然長歎一聲,抱頭蹲在地上。
“好餓啊……”
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就響亮地叫了一聲。
牧魚:“……”
師無疑:“……”
世外高人的濾鏡瞬間粉碎。
牧魚忍不住吐槽,“你能哄得那些大款消費,怎麼連頓飯也沒混上?”
野道士挺拔的身軀瞬間垮塌,捂著肚子委屈道:“本來他們是要請我赴宴的,可你小子突然記出現……”
牧魚:“……”
打擾您吃大席,真是對不起啊!
“行了,走吧,回家我給你做。”
牧魚無奈道。
野道士立刻從地上蹦起來,拽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興衝衝道:“走走走,回去吃鍋巴飯!”
他口中的鍋巴飯是老牧頭兒在世時經常做的家常菜,比外麵多了很多自創的成分,有點像另類炒飯。
做之前要先用米飯做出焦黃酥脆的鍋巴,掰成小塊後跟臘肉和各色配菜一起炒。
上桌後鍋巴的邊緣和外殼浸潤油脂,似油煎,微微透亮,尤其香脆可口。
吃的時候一口鍋巴一口菜,哢嚓哢嚓,十分享受。
若是講究的,還可以煮一碗青菜肉丸湯,把掰碎的鍋巴扔進去浸泡。
待到外麵吸飽了鮮美的湯汁,內裡卻還脆脆的,一口下去,兩種享受。
除了費工夫,沒彆的毛病。
牧魚就斜著眼看他,皮笑肉不笑道:“您老還真不挑嘴。”
這麼講究,沒餓死真是奇跡!
走到停車場,野道士看著那輛九成新的麵包車吹了聲流氓哨,十分欣慰。
“魚啊,出息了!”
牧魚有點小驕傲,摸摸鼻子,“還成吧。”
野道士本想上副駕駛,結果還沒開車門,就覺眼前一晃,原本站在他身後的師無疑突然穩穩當當坐在了上麵。
師無疑熟練地係好安全帶,衝他微微頷首,露出勝者的微笑。
野道士:“……”
這小子好讓人手癢。
是鬼了不起啊?
可以穿牆了不起啊!?
牧魚發動車子,從主駕駛上探出腦袋來催促,“上車呀。”
野道士憋憋屈屈爬到後麵去,到底不甘心,伸出指頭戳戳副駕駛座,酸溜溜道:“防我啊?”
師無疑毫不猶疑地點頭,“嗯。”
一般人大多不會這麼當麵揭穿。
而一般人顯然也不會當麵承認。
但鑒於兩位當事人可能都不是一般人,甚至不是人,於是事情就這樣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野道士直接給氣笑了,“老話怎麼說來著,永遠也不要用後背對著敵人。”
師無疑從後視鏡瞥了他一眼,施施然道:“對鬼而言,沒有什麼前後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