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輕聲問道。
汪關不解,“什麼帳篷?”
帳篷的話,我自己就有呀。
“那頂帳篷。”
一直沒說話的冷麵青年忽然伸手朝前一指,濃如墨的夜色瞬間像活過來似的,蠕動著往兩側散開。緊接著,他指尖蔓延出淡淡的金光,照亮了那片空間。
汪關看見了一頂帳篷。
一頂熟悉的帳篷。
汪關忍不住站起身來,慢慢走過去,粗糲的指尖從帳篷表麵劃過。
“這……”
好熟悉呀。
真的好熟悉。
我在哪裡見過?
那個漂亮的青年輕聲歎了口氣,“你……看看裡麵。”
汪關掀開帳篷,然後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誰?!”
裡麵躺著一個人,麵色青白,早已沒了呼吸。
“是你,”冷麵青年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你已經死了。”
“不可能!”
汪關後退兩步,跌坐在地。
“你確實已經死了,”牧魚狠心戳破他的幻想,“實際上,今天已經是我們的第四次邂逅……”
在過去幾天中,他和師無疑每天夜裡都會遇到汪關。
對方會跟他們說一模一樣的話,做一模一樣的行為,然後次日,重複……
“你被困在原地,一直在這段路上往返、循環。”牧魚說,“不信,你可以去看看他的衣兜。”
那裡有汪關的身份證件。
汪關伸手去摸,可手指卻從布料上穿了過去。
他愣住了。
再抓,還是不行。
我死了?
啊,我死了。
一度消失的記憶潮水般湧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我確實是死了。”
汪關喃喃道。
這輩子,他從沒按照自己的心意做成過一件事,連死亡都是。
我是個失敗者,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他默默地想。
牧魚的掌心慢慢凝結出一張生死卡片。
他歎了口氣。
誰能想到,出來遊山玩水還能被迫搞個兼職?
他看了眼陷入茫然的汪關,“我們帶你去看雪山日出吧。”
徒步去雪山,很遠,但開車隻需要一天。
牧魚真的想不出,究竟是怎樣強烈的執念,才會讓一個人冒著巨大的風險徒步上路,死後還念念不忘。
汪關心心念念的雪山海拔超過五千米,一直生活在平原地區的牧魚出現了輕微的高原反應。他的體力消耗嚴重,走幾步就要喘粗氣。
師無疑撇開長腿快走兩步,在他麵前蹲下,“上來。”
牧魚爽快地爬了上去。
他的胳膊牢牢圈住對方的脖子,痛痛快快吐了口氣,“謝謝。”
跟舒適比起來,麵子什麼的,完全不重要!
師無疑反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繼續輕鬆爬山。
對不需要呼吸的鬼魂而言,海拔高低沒有任何影響。。
汪關已經完全被巍峨的雪山吸引了。
他跌跌撞撞手腳並用,像個人類一樣狼狽而虔誠。
最後,他跪倒在雪山深處,無聲哭泣。
幾個小時後,太陽升起,橙紅的日光慷慨灑落,汪關感覺到了源自靈魂的刺痛。
牧魚忙道:“你的魂體不穩定,先去背光處躲一躲吧!”
汪關卻轉過身來,衝他和師無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但是……不必了。”
“難道你……”牧魚勸說道,“你會死的呀,是真正意義上的死,沒有來生,沒有輪回轉世,灰飛煙滅!”
汪關笑起來,“那樣不是很好嗎?”
做人真的好累啊,一輩子就夠了。
能在鐘愛的雪山之巔迎來真正的死亡,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哀莫大於心死,當一個人真正下定決心去死時,就說明他早已對這世界沒了留戀。
這樣的人,你是勸不回來的。
牧魚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汪關之前究竟經曆過什麼,究竟是怎樣沉重的傷痛才會讓一個人徹底放棄一切希望,連來世這樣的救命稻草也發揮不了作用。
他未曾了解對方的過往和處境,即便想勸也無從說起。
更沒資格說。
或許在外人看來最簡單不過的活著,有些人也已經拚儘全力。
師無疑捏了捏他的手,“人各有誌。”
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同樣的,也永遠無法挽回去意已決的鬼魂。
很快,正午來臨。
汪關張開雙臂迎接太陽。
熾熱的陽光讓他的靈魂灼燒般疼痛,可他卻笑得滿足極了。
真好。
牧魚忍不住向前幾步,“汪關!”
汪關衝他笑了笑,“謝謝!”
話音未落,他的靈魂就在日光中化為飛灰,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他終於得到了永久的寧靜。:,,.,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