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聲音傳至每個人耳中,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小聲低語討論,她們都沒聽說過赦南鎮。
徐老夫人問:“還有多遠,要走多久?”
赦南鎮沒聽說過不要緊,她們隻需要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到達。
“三百裡。”蕭朔道,逖州山路難行,趕路速度會受影響,蕭朔保守估計,“還需走約十日。”
十日。
不長,但也不短。
燕京到逖州,這麼久這麼遠她們都走過來了,現在身後已無追兵,沒有性命之憂,十天又算得了什麼。
眾人心裡有數,便不再多問,各做各的事去,隻有徐老夫人仍在看著蕭朔。
她初次見蕭朔便覺得他麵熟,似在哪裡見過,但蕭朔當時鼻青臉腫,說他自己是太子殿下的侍衛,她頓時心神震蕩,隻顧打聽太子殿下,想見太子殿下,便沒多想他的身份。
這些時日以來,蕭朔臉上淤傷消退,顴骨擦傷也結痂褪落,麵容完完整整的顯露出來。
徐老夫人這一瞧,何止覺得是麵熟,他與太子殿下有六七分像。
隻是太子殿下從容貴氣,他則更像染血的紅纓□□,鐵血肅殺。
徐老夫人對他的身份隱隱有了猜測,彙合後護送她們一路逃亡的人,不是侍衛,而是太子殿下的胞弟,大衍六皇子蕭朔。
蕭朔師承兵馬大元帥,元帥生前戍守青夷,威名顯赫,外族不敢來犯,元帥病歿後,青夷戰亂不休,他便繼承元帥的衣缽,前往青夷戍邊。
彼時,他不過才十五歲。
此後八年,隻聞捷報,卻不見其人。六皇子戍守青夷,八年未回京。
八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變得穩重又可靠,成為大衍子民的保護神。
徐老夫人視線穿過搖曳的火光,落在蕭朔身上,蕭朔與雲皎坐在一處,雲皎在和他說什麼,他遲疑地點點頭,嘴角帶上笑意。
徐老夫人認定了蕭朔的身份,心卻在緩緩下沉。
六皇子戍守青夷八年未曾離開,現在卻在這,當初遇見時還一身傷,那太子殿下呢,真的如他所說,已平安無事,在赦南鎮等著她們嗎?
火光搖曳,眾人交談的聲音漸漸停歇,守夜的守夜,休息的休息。
月上中天,彎月躲在雲層後,群星光芒暗淡,星月無光。
——
雲州
接壤大涼的茂密叢林之中,躲藏著二十幾個狼狽的人,他們藏在樹叢中,灌木後,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
獨眼大當家手裡提著九環刀,刀刃染血,身上幾處傷口,顯而易見才經曆過一場殊死搏殺。
那日下山驚動了軍士,此後一連近十日,身後的追兵就未停過,攆得他們如喪家之犬,獨眼大當家被追得罵娘,他們在大衍不過是山匪,即使殺人搶劫欺男霸女,惡名在外,也不至於讓軍士這般追著他們跑吧?
以往寨子被剿,也沒見那群軍士有多儘職儘責,怎的此時倒是勇猛,殺完一波還有一波。
下山時他們一行四十人,途中死得死傷得傷,走到此處隻剩下二十三人,若不是小皇孫機智果斷,又掃除了他們留下的蹤跡,就連屍體也一道處理了,他們或是早已被軍士追上一鍋端,身首異處。
獨眼大當家想不明白為什麼軍士追得這麼緊,但不妨礙他對自己認定的小皇孫更加推崇。
小皇孫能文能武,有城府有計謀,可擔大任,有小皇孫在,何愁不能為太子平反,恢複東宮以往的風光!
子言完全不知獨眼大當家對他寄予的厚望,他此刻正背對著眾人,瞧向遠處能看見烽火台的連綿群山。
那是大涼邊境對大衍的第一道防線,繞過烽火台穿過連綿群山,才算真正進入大涼。
子言看向平章,隻挑了挑眉毛,兩人搭檔久了很是默契,即使不說話也能憑一個神情看出對方想表達什麼。
“真要去大涼?”這是子言挑眉的意思。
平章麵無表情,斜了他一眼,意思也很明顯,“不然呢?”
子言回身望著腳下屬於大衍的國土,心裡歎了口氣。
山匪忽悠來了,人也帶到了此處,已經沒有退路可言。但此去大涼,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能再回來,他和平章或許都得交待在大涼。
灌木叢中藏匿著山匪,子言掃過他們藏身的地方,方才經曆了一場拚殺,追來的軍士死的死,傷的傷,短時間追不上他們。
“休整一個時辰。”子言道,“一個時辰後,趁夜潛入大涼。”
獨眼大當家心神激蕩,他盼這一天盼得太久了。
其餘山匪轉動麻木的眼珠子,其中隻有不解。
他們以為,跟著大當家下山是要乾票大的,沒想到一下山就被軍士發現,攆著他們跑了**天,眼見甩掉他們拉開距離,他們卻總能追上,眾山匪一路拚殺逃命,隻以為甩掉軍士就萬事大吉,萬萬沒想到還要去大涼。
有個山匪問:“大當家,我們要去大涼?去大涼做什麼?”
獨眼大當家和子言交換了一個眼神,子言道:“軍士追得緊,他們不敢擅自越境,我們暫避幾日。”
眾山匪麻木的眼中煥發神采,隻要不能追上他們,他們隨便找個山窩著也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