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宮大宴,規矩重,事情多,哪怕年奴玉隻是做了些分內的事情,但跟著宋氏一趟忙下來,也是覺得有點累了。
主要是一上午都跟著人笑,回來臉都笑僵了。
用了膳,年姒玉就叫煙絨給她拆了頭發,換了身寬鬆些的家常衣裳,她要好好歇一歇,早上實在是起的太早了,這會兒困得很,左右無事便打算睡一會兒。
晚上在撫仙閣還有小宴。算算時辰還早,睡個大半個時辰起身,再行梳妝打扮,那也是來得及的。
珍珠金遍地牡丹花開的旗裝,每朵牡丹都是金線織就的。那花蕊葉穗,裡頭擱了鎏金的銀線,在陽光底下,那是一番金光燦爛。
在夜晚的宮燈底下,卻是溫柔織就的柔光美暈,就像是將那月華穿在身上了似的。
這衣裳就是特地為著今夜的小宴預備的。
武氏那邊不是鉚足了勁要搶J胤禧麼?她當然不能拱手相讓啊。
這牡丹的花樣子是她親手繪製的。那是世上罕有的蹙金珠。就是她從前在胤禎案頭花開的模樣。
今日的花盆底前頭落下的一圈流蘇,都用細小的珍珠勾出小小牡丹花的模樣,墜在那兒,走起路來輕輕搖曳,就像是淺淺水波生姿。
頭上的一整套大南珠釵環耳墜,那都是胤模在她進宮時送她的。半圈的珍珠被細密雪白的象牙絲勾勒包裹起來,淺淺談緒出福氣祥瑞的圖案,那象牙絲溫柔無比,落在宮燈下,也仿若暈著一層淺淺的光亮,像是落雪紛紛,顧盼生瑩。
這一身溫柔豔美,比早上那一身嬪位的服製生動活潑許多。不知挑出多少青春少艾的嬌豔動人。
這回不用先去鐘粹宮了。
撫仙閣那邊已經準備妥當了。
各位嬪妃先去那邊候著,等時辰到了,胤來了,她們就入席。規矩不多,嬪妃們的小宴,就不似晌午時候的闔宮大宴那樣折騰了。
但年姒玉知道,這晚上的小宴,那才是真正好戲的開始。
閨言大宴人太多了,不隻是齊妃她們,便是皇後也要顧全大局,那樣的場合她們不能真正的發揮。
這晚上的小宴,又有胤在,又難得有人提前弄得整個宮裡流言蜚語的,可不就是等著晚上給她們使勁發揮的麼?
年姒玉到的不早不晚。
她到的時候,武氏和宋氏都已經到了。
宋氏一貫都是如此的。年如玉記得,從前在潛邸的時候,宋氏跟著烏拉那拉氏張羅府裡的事情,但凡府裡小宴,宋氏都是第一個到的。
如今烏拉那拉氏要抬舉武氏,這回的大宴一下都不曾用宋氏,可宋氏還是提早來了。
武氏倒也殷勤,也是早早的就來了。
宋氏進府早,武氏同年姒玉一般,都是嬪位,但還是要互相見禮,打個招呼的。
聽見武氏一句年嬪妹妹,年姒玉這身上都覺得毛毛的。
心裡也是好笑得很,她如今倒成了新入宮的妹妹了。
宋氏不是個話多的性子,武氏要拿捏清冷性子,也不能多說話。
年如玉無意說話,隻管噙著淡淡的笑坐在那兒,她們三人坐在一處,花廳裡倒是安靜的很。
年如玉姿態從容,含笑坐在那兒,半點沒有新入宮的嬌怯模樣,就好像是個在宮裡住了十幾年的嬪妃似的。
宋氏年紀比皇後還大些,她又是生了兩個格格的人,大格格都二十多了,早就嫁人了。如今養在身邊的三格格才將將十五,隻是婚事還未曾定下,三格格還住在宮中。
要說三格格和年姒玉武氏的年紀,那還真是差不多的。
可宋氏瞧年如玉和武氏,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態。這些新進宮的小姑娘,一茬一茬的,雖說當今不是個貪戀女色的性子,他們府上進新人的次數遠遠少於其他的爺們府上。
但這些年裡,宋氏也瞧見許多了,她的心,早就麻木了。
早年有李氏,後來有年氏。萬歲爺不貪花好色,倒是一心一意得很。
縱然府裡有新人,也得不到他半點的關注。李氏如今靠著兒子立足,皇貴妃去了,可年氏又有人進宮了。
皇貴妃的親妹妹,多顯赫的家世啊。人又生的這般漂亮,那也是萬歲爺放在心尖子上疼愛的人。
和她們這樣一開始就要爭寵的嬪妃,那就不是一路人。
武氏進宮,全靠皇後周旋提拔抬舉。
武氏心裡清楚這一點,她家裡更是清楚這一點。烏拉那拉氏對武家有恩,武氏想在宮中立足,就要依附皇後。
武氏自恃美貌,很是有些自命不凡的。進宮選秀,那也是抱了一定的心思的。
皇上後宮的人不多,若真是得了恩寵,那將來的一切都指日可待了。她生的這樣好看,焉知不能成為當初的李氏,或當初的皇貴妃呢?
她也知道,皇後選她入宮,是為了牽製年嬪的。
而她要想出頭,還真得把年嬪壓下去才行。
皇後說,年家的榮耀,武家拍馬都趕不上。她這個武嬪在皇上跟前一點情分都沒有。
是遠遠比不上年嬪同皇上之間的情分的。那畢竟還有個皇貴妃在。
皇上喜愛皇貴妃,皇貴妃又是那樣清冷的性子,可見皇上喜愛這樣的美人。
她生的清冷脫俗,皇後說,她就該利用自己的美貌,學著皇貴妃的做派,皇上瞧了,會留意,但凡隻要留意她了,那麼,她的機會就來了。
難不成,就隻許年嬪仗著年家的榮耀得寵,她們這些人就不行麼?
皇後指點她,她就全聽皇後的了。隻是她本不是這樣的性子,學著那樣的做派,終究有些難。
可為了得到皇上的恩寵,她也是甘願的。晌午大宴的時候,皇後特意叫了她去皇上跟前露臉,她瞧見了皇上的風姿,心裡喜歡,就更甘願了。
雖然沒說上幾句話,可皇上瞧了她一眼。便是那一眼,也足夠她回味好久了。
皇後同她講,晚上的小宴,會在皇上跟前好好的舉薦她,讓她把握住機會,在皇上跟前露了臉,就能有侍寢的機會。
武氏特意挑了織錦的緞子,選了天青色的旗裝,鮮鮮亮亮的精心妝扮了來。
結果一瞧,年嬪竟穿的這樣華貴燦爛,就她頭上的那一套大南珠的釵環墜子,就抵得上她一身的衣裳。
更彆說還有彆的了。
還有那旗裝,彆人都是規規矩矩的,偏她將腰掐的細細的,勾勒出一截軟軟的細腰來,武氏都忍不住看了好幾眼。
手上的帕子都捏緊了,心裡就是不痛快。可又能怎麼樣呢?年家的家底在那兒,皇上的關懷在那兒,她哪比得上呢?
一照麵就被人比下去了,武氏心裡酸溜溜的。
如今滿言裡,誰不知道年嬪還沒侍寢的事呢?皇上在年嬪進宮的當晚就在翊坤宮留宿一夜,卻沒動她,這傳出來就是個笑話。
武氏瞧年嬪這樣張揚,有心想要刺幾句,偏偏她如今要清冷些,皇後說皇貴妃就不是隨意開口的性子,她這會兒就還不能隨便說話。
齊妃、熹妃、裕嬪三個人前後腳的依次到了。
熹妃和裕嬪是一道來的,齊妃踩著點來的。這三人一來,身邊跟著的奴才們往花廳裡一站,瞬間打破了先前的安靜,花廳裡也變得滿滿當當的熱鬨起來。
年如玉、武氏、宋氏,忙起身見禮,見齊妃喜妃是要問安的,到了裕嬪這兒,她們又要互相見禮,很是折騰了一會兒才各自坐下。
頒金節的小宴,皇上又是要親來的,赴宴的嬪妃們自然是要精心打扮的。
如今宮中除了皇後外,便是齊妃位分最高。
她身邊的二格格隻比宋氏的大格格小了一歲,也已經嫁人了。
她早年生了一個小阿哥,沒養住,兩歲就沒了,未齒序,但有名字,叫引麼盼。
再往後,便生了二阿哥弘昀,三阿哥弘時。
兩個阿哥都長大了。弘昀將將二十,已經成婚有了福晉,弘盼十七,還未大婚,兩位阿哥如今都還是住在宮中的。弘昀跟他的福晉,也住在阿哥所的小院落裡頭,尚未出宮分府。
齊妃早年有寵愛,後來靠兒子立足。
現如今,皇後沒有嫡子,她的兩個兒子便是年紀最大的阿哥了。
而皇上跟前,成年的阿哥也就隻有弘昀和弘時了。
齊妃的底氣足得很。她今日也打扮的豔麗,年紀上去了,人雖莊重些,可那顏色也是很明豔,那樣深切的藍色旗裝,端的是矜貴十足的。
齊妃有兒子傍身,現如今皇上跟前又沒有太子,誰能知道將來如何呢?
她是一點都不怯的,派頭足足的。一落座,齊妃就先看年嬪。
先前年嬪進宮,齊妃她們好奇,都想瞧瞧皇貴妃的親妹妹是什麼模樣,就都去了鐘粹宮。
當日是瞧見了,也沒說什麼話,印象最深的,便是年氏可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後來再聽見的就是皇上領著年氏去了鐘粹宮,把六阿哥和四格搶回來了。當時年氏可是對皇後絲毫的不客氣,當著皇上的麵,對皇後耍了好大的威風。
可這樣霸道的性子又有什麼用?皇上都留宿翊坤宮了,卻動都沒動年氏。年氏連侍寢都沒有。之後數日直到現在,皇上連後宮都沒進。
這翊坤宮還鬨出那麼大的動靜,齊妃覺得,這一場笑話她可看的太舒坦了。
齊妃可不像武嬪,她沒有什麼拿捏人設的包袱。
她跟從前的皇貴妃也不是什麼交好的關係。便是皇貴妃進府前她的恩寵就大不如前了,但也不妨礙她不喜皇貴妃,不喜年嬪,不喜年家。
大家都這麼坐著了,有了這樣的機會,齊妃又豈會放過呢?
她盯著年嬪衣裳掐出來的那一截細腰,唇角勾起一個笑來:年嬪今日的打扮倒是彆致的很。在宮裡養了些時日,瞧著倒是比剛進宮的時候氣色好多了。
隻是,比起與你一同進宮的武嬪,你倒是太纖弱了些。聽說,皇上遣了錢太醫去給你瞧病,怎麼這幾日錢太醫又沒去翊坤宮了呢?這瞧病,是該堅持的。不然,你這身子太弱了,還怎麼伺候皇上呢?”
嘉妃在旁邊輕輕笑了笑,說:“年嬪身子弱些,既病了,還是調養好了再伺候皇上才妥當。”
齊妃又笑:“年嬪要養病,這不是還有武嬪麼?武嬪好好的,不也能伺候皇上麼。”
她笑著說話,說的話卻半點不客氣,皇上最是看重年家了,年嬪妹妹又是年老大人的掌上明珠,便是到了宮中,那也是要好好照顧的。今日小宴,妹妹既病著,又何必出來勞累呢?本宮瞧你晌午大宴的時候,那臉都累白了呢。
年姒玉聽她們講話,毫不顧忌,句句都在揭短,還自以為的往她的傷疤處戳。
這真要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坐在這裡,怕是被她們嚇住了。
瞧齊妃和熹妃一唱一和你來我往的,這就要把她病了給定了性。
這是要她連門都不給出的。她沒侍寢的事,如今傳的滿宮裡都知道,耿氏與宋氏都是嬪位,兩個人有封號,有孩子,大概對她還是有所顧忌的,沒有落井下石。
武嬪和她一般,又有性子拿捏,也不會說什麼。
就是李氏和鈕祜祿氏,仗著有兒子,仗著是妃位,就肆無忌憚的嘲笑她。
年姒玉也不是什麼好性子,當即就笑起來。
麵上笑得純真,嘴上是半點不饒人的:我就是願意出來啊。兩位姐姐管不著我的。
她這樣一說,花廳裡頓時都是一靜。
眾人都沒瞧見過這樣的。
從前的皇貴妃,遇上話語機鋒,冷嘲熱諷,一般不愛搭理。而實際上,以皇貴妃的盛寵地位,齊妃和熹妃還不敢這樣放肆。